幻觉
李果儿瞟了眼仍在抽搐不止的季潜行，猜测对方也许已经死透，于是绕过他，将谢如扶起来拉到一边。谢如刚遭受人生一大重创，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毫无反抗，被李果儿拉远后猛地幡然醒悟，噙着眼泪。
“怎么会遭受这样的事？不是假的世界吗？”谢如攥紧了人脸，神色悲戚，急忙要掉头回去扶季潜行，嘴里喃喃，“现在回去救治也许来得及。是不是？”
见对方询问自己，李果儿心不在焉的敷衍一句：“可能吧。”
事实上，谢如很可能因为怀着极大希望，然后遭受更大的绝望。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说了也没意义，反正拖延谢如送死的目的已经达到。
只见谢如刚转身走出一步，季潜行已抬头看向她二人，说是看并不准确，因为他脑袋被一只拇指指甲大小的甲壳虫啃得只剩骷髅架子了，两个眼窝深凹进去。谢如猝不及防一瞥，当即吓得失声倒退两步。
这时，“季潜行”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手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变黑，比许多电视里丧尸感染的速度还快。
谢如颤声道：“潜行——”回应她的只有口水直流的声音。
“让开。”李果儿突然道。
谢如下意识让开，就听一声枪响飞快地擦过耳尖，砰地正中季潜行颅内的甲壳虫。那甲壳虫被子弹穿破，汁液四溅，银白色的液体落到哪儿后又开始自主地寻找主身体。
这现象十分奇怪，李果儿又打出几枪，那些银白色液体的活动速度反倒加快了。
谢如颤声道：“有古怪，先离开这儿。”
李果儿讶异地看向她，怎么感觉谢如有人格分裂症，一会儿一个性子。但来不及多想，只能和谢如一起先撤了。毕竟死者不能走回头路，活人也是。
谢如迅速指定一条逃生路线，掏出枪械在前面开路。
李果儿跟在后面，心中不安愈盛，回头一瞥那甲壳虫竟然在几秒钟内复原了。
突然，脚下一阵剧烈震颤，空气中忽响起季潜行冷冰冰的声音：“有外来入侵者进入，即将启动自动防御程序！”
什么鬼，季潜行死了就变成鬼怪来霍霍前队友吗？李果儿还摸不清全部情况，她脑子一向反应弧长，但听谢如声色变得更加紧张，想必是有大麻烦。
谢如一边狂奔，一边飞快道：“我知道了，那是游戏里的虫类机甲，很难对付。左转！”
李果儿猝不及防差点撞到墙上，刚还等下文，突然就说要下指令转弯，就算是人机也很容易翻车的。
她们不知跑到了哪条岔路里，四周一片幽暗寂静，唯有急促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空中徘徊回荡。谢如喘着气问：“没有追上来吧？”
李果儿回头瞧一眼，透视眼功能还没有关闭，能清楚地穿透墙体看到两条街外的季潜行。此刻，季潜行的面貌已发生极大变化，整个脑袋都被那只古怪的甲壳虫吸进肚子里，从而造成虫头人身的形态，不断有银白色汁液从甲壳虫体内排出，蔓延，直到将季潜行整个包裹住。
李果儿摇了摇头，把所见情形简略说出来。
谢如脸上掠过一丝悲伤，随即恢复镇定，解释说：“那只长得像甲壳虫的东西是虫类机甲，几十年不用，可能体内储存能源不够，从而把季潜行当作能量源。”
说着，她将身子靠着墙壁滑下，双腿微曲，看样子是要休息。李果儿如今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疲倦，但看四周安静的异常，心里十分不安，便道：“如姐，我看这里不安全，先离开儿吧。”
谢如轻应一声，闭上眼复睁开，从地上一跃而起，神情冷淡镇定。看来这才是谢如真正的性格。
李果儿将这些看进眼里，问起了这是哪里，下一步怎么走，反正她又没有那种部门专配的智能地图，谢如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谢如点开地图，突然咦了一声，略带欣喜道：“我们误打误撞竟是到了玩具店附近，那张票还没有被人取走。”
再看眼时间，留给她们的只有五分钟不到，要想赶即将到来的那列地铁还很吃紧。当下不再耽搁，按照地图指示的路线赶去玩具店。
李果儿向来有走神的毛病，一边跑着，一边脑子就开始跑火车。想到玩具店近在咫尺又车票还在，其他玩家少说也有三十几号人，就算9张票都找着了也送不出去这些人，但现在还没有人取得这张车票，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她俩。
可还没等高兴完，李果儿察觉现实有一丝不对劲，空气里怎么有人血的味道。分明最初的那只虫类机甲没有追上来啊。
心中狐疑一起，李果儿迅速停下，飞快地环视一圈，黑幽幽的走道里两侧商铺破败荒废，但仍然能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出这两侧商铺以前做的什么营生。低矮的门房，高高的木门槛，屋檐梁上挂着一串白纸灯笼，这怎么看都不是做活人生意。
想到这儿，迅速看向谢如的背影，李果儿心底冒出一阵寒意。谢如仍在疾跑，好像没有发现李果儿已停下来，与李果儿渐渐拉开了距离。李果儿忽喝道：“谢如！你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谢如停下急速奔跑的动作，也不回头，身后的影子虽是朦胧，却能看出长短体型并不高大，可谢如有一米七几。李果儿下意识回头看了下自己的影子，要比谢如的影子体型更大更长，然而自己才165cm。
尽管光源的位置和照射角度会影响影子的体型长短，但这街上除了两侧白纸灯散发着朦胧的白光，如同萤火。这种光线条件下，她和谢如的影子必然不会产生这种极端现象。
呵呵，什么时候谢如被调包了？李果儿警惕地盯着伪装成谢如的东西，暗暗取出x射线管和手枪，准备给对方来一击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轰炸。
但眼前的谢如竟然离奇地消失了。
李果儿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又用透视眼和红外线探测功能，丝毫无所获。正打算掉头离去，一瞬间，这条阴森森的街上刮起了风，两端出口倏忽变得长不可抵。
街道两侧的商铺噌然亮了，昏黄的灯光照的如同黄昏落幕，看得李果儿傻眼，张嘴半天说不出话。从破开的大门看去，每家商铺里都摆着一具漆黑涂朱的棺材，粗粗一看大小不一，该不会里面装的都是僵尸吧？她最怕这种玩意了。
李果儿捏紧了抢，把x射线管暂时收回空间手环。稍一犹豫，捏手蹑足地走进最近的一家商铺。
据已有的经验来看，鬼怪一般占有欲很强，认定的猎物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追过去。既然对方故弄玄虚，十之八九是认定她这只猎物，要是不除掉它，便是留下一个心腹大患，说不准以后哪天会着它的道。
荒弃的商铺里积满了灰尘，除了正中央的一具古怪棺椁，便是角落里堆着一些——主人生前的物品，其他地方则是箱翻柜倒，像是曾经居住在这铺子里的人因为意外急匆匆离开所致。环视一周，这家商铺虽具古式，但并不是真正的棺材铺。
可为什么会有棺材摆在这里？那藏匿起来的鬼怪又在何处？
李果儿不敢轻敌，举着枪走到铺子连着后院的那道门帘前，深吸口气，一举扯下了门帘。她本以为透视眼是个好东西，结果还不是被鬼怪耍得团团转，看来光长了犀利的眼睛也不顶用，还是得靠脑子。
布帛撕裂的声音中，身后的棺椁突然发出一阵动静，像是有指甲刮着棺材盖子。
李果儿回首，几枪射了过去，冷道：“出来！我不是警察，不能帮你讨回冤屈，也不是牧师道士，送你上什么天堂，地府轮回。别在那儿装神弄鬼，有本事赶紧出来，我俩打一架！”
然而，那棺材盖子又不动了。
铺子里静悄悄的，显得李果儿那番长篇大论像个神经病。李果儿汗颜，感觉背后凉飕飕，回头一瞧，门帘后的房间虽是黑黢黢的，十分狭窄逼仄，但借着铺子里的光线可以看出里头并无鬼怪藏身。
恼怒之下，李果儿又对着棺椁射了几枪泄愤。
这些鬼怪打架不在行，偏偏搞些阴私手段折磨人的精神，真是可恶极了。
李果儿越想越生气，低头看时间只有一分钟了，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这趟地铁，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空间取出汽油倒在棺椁上，点火烧了。
熊熊大火很快燃烧起来，映衬的李果儿脸色有几分阴鸷，黝黑的瞳孔像一双冰冷的漩涡，将所有负面阴暗的东西吸纳进去。
棺材被摆在这里已有快上百年，百年间，通风系统和排水系统都未启用，在这样一个绝对封闭的环境下，空气湿度很低，棺材早就变得和干木头一样好烧。棺材在燃烧中突然剧烈撞动起来，里面的东西终于耐不住火烧，要破棺而出。
李果儿紧盯着棺盖的变化，在棺盖被掀飞的一刻，从旁侧猛地跃起，落入火中。棺材里果然是一具僵尸，不过是小孩子僵尸，身上穿着鲜红的寿袍。见李果儿凑上来，立刻凶性激发，张牙扑咬过来。
李果儿呵呵一笑，不退反迎。
她仗着这具新身体好用耐磨，根本没把火焰放进眼里，跳进去后掐住僵尸，拔了对方的两颗尖牙不算，还拔了十根黑色如墨的长指甲，疼的僵尸嗷嗷直叫。眼看李果儿双眼冒着兴奋嗜血的光芒，拔了牙齿和指甲不算，还要去扯它的胳膊大有将它大卸八块之意。小僵尸急忙叫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一边告扰，一边哭嚎。
李果儿佯装未听见，仍去伸手扯它胳膊，僵尸突然发力伸脚一踹，将沉浸在厮杀中反应变慢的人踹到火里，心有余悸道：“我只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受虐的，小心我告你虐待儿童。”
李果儿被火舌燎得全身皮肤浸疼，总算是冷静下来。看见小僵尸会说话，惊奇一瞬后，道：“你要告也是告游戏开发公司雇佣童工。需要我帮你找韩律师申请法律援助吗？”
听李果儿那意思要来真的，小僵尸立刻不镇定了，忙道：“什么童工？我看着年纪小，实则有两百岁了。”
不知是拔牙的缘故，小僵尸说起话来，口齿漏风，含混如同衔着一枚萝卜，让人听了不止的发笑。李果儿顺势接口：“是啊，死了快两百年了。”
“你！你怎么不怕我？”
李果儿从火堆里跳出来，将身上的火扑灭，扭头见小僵尸学着她的样子在地上打滚扑火，边滚边问。遂勾起嘴角道：“你挺可爱的，还会说人话。能沟通的东西怎么会让人害怕？”
等身上的火焰扑灭干净，小僵尸猛地从地上跃起，看着她道：“你把我的房子烧了。”
“你开个发票找游戏公司赔钱吧。”“你你不就是？”
“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后面还要进下下关的游戏，可能回不来。你看我像是赔得起这笔钱的人吗？”
“确实。你的怨气都快凝固了，看起来你比我还像鬼怪。”
李果儿忍不住笑笑，觉得自己很神经，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同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聊天。可是她却觉得莫名轻松，也许和不同的物种说话更不需要注重用词吧。
“你看起来很悲伤。难道也是跟那些人一样，为了迫不得已的事踏进这里？”小僵尸很努力地想歪一歪脑袋，可是百年来，肌肉组织都已僵化得跟石头一样。它放弃了。
李果儿勾了下唇角，轻道：“是你引我来此地吗？谢如呢？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谢如是谁，是你身上淡淡的活人气味把我唤醒，那气味很稀薄，我还差点以为鼻子嗅错了。”
既然这小僵尸不明白之前发生的情况，自己也没必要和它耽搁下去。李果儿如此想着，就起身往门外走。
身后传来蹦蹦跳跳的声音，李果儿猛地回头，将枪口对准小僵尸的面门，扣下扳机。它因为偷袭，腾空跳跃之下，将自己的面门暴露出来。
砰地一声，小僵尸头破血流地倒地不起，一枚银质子弹赫然镶嵌在它额头中心。
这段短暂的友谊就这样结束了，轻易的跟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散一样。
早在和小僵尸絮叨的时候，她就把普通子弹换成银质的，听人说金银辟邪，也许和吸血鬼怕银有些许共同关联。李果儿继续装填银质子弹，面无表情地瞥了眼附近的棺材，那些叩击棺材盖子的沉闷聒噪之声愈发密集，看情况都被她惊醒了。
眼中划过一丝轻蔑，李果儿混不在意地略过那些震动的棺椁，直接朝假谢如带的那条路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