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干什么生意好呢。
她在服装厂工作，近水楼台，刚好可以做点服装批发之类的小生意。苏云生边琢磨着，边在纸上画下来灵感。
车间主任王翠芳巡视工作，看见苏云生随手说的几张粗糙的稿纸，眼睛一亮，惊喜地说，“小苏，你也喜欢裙子啊。”
她打量苏云生，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打扮的好时候。小姑娘家家的，就应该穿得鲜亮点！”王翠芳犹豫了一下，凑到苏云生身边笑眯眯地问，“小苏啊，你要不要买件红裙子穿穿。”
苏云生一愣，“哪儿来的红裙子。”
她住的地方就是个小县城。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吹过来呢。
大家穿衣风格还是趋向于保守的。
虽然喇叭裤在经济发达的城市，已经火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县城店里卖的衣服都是那种灰色蓝色的工装，主要为了工作方便用的。
王翠芳干笑了两声。
对上苏云生疑惑的视线，她叹气，“是让我亲戚，从深市带过来的。”
王翠芳有苦难言。
她亲戚在深市打工，做生意赚了点小钱。
她现在的工资就是铁工资，虽然稳定，但也没有什么上升的空间，赚的钱只能够养活一家三口，多一点儿都没有了。
看着亲戚逢年过节大包小包拎回家，她实在心痒难耐。于是也想出去打工闯荡。
但她现在的工作，在所有人眼都属于铁饭碗。
而一般只有在家门口这边混不下去的人，才会背井离乡去做什么不稳定的生意。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那简直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爸妈还有丈夫都反对。
王翠芳只能把想法又摁回了肚子里。
亲戚知道了倒是很认同，她见识过了深市的繁华和热闹，觉得以后国家会越来越开放的，再接着保守下去可不行。于是就撺掇王翠芳跟着她一起去做生意。
王翠芳一边心动一边又踌躇。
思来想去，她选择了折中，在家门口做生意。王翠芳在服装厂工作了这么多年，身上有人脉，于是就托关系，先从深市进了一批时髦的衣服，打算在小县城里先试试水。
她还专门打听过，那些都是在深市最好卖的衣服。
所以光进货就得要不少钱。
王翠芳顶着家里人的反对，一咬牙冲动地拍板决定了，连棺材本儿都搭进去了。
没想到衣服拿到小县城里来，一件都没卖出去！
压根没有人来看一眼。
王翠芳悄悄问过几个姐妹，都说那衣服颜色太艳了，穿上去不正经。
上千件的衣服压在仓库里积灰。
进货的时候兴致昂扬，幻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临到头来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王翠芳动用了存折。现在家里气氛很古怪，丈夫怨她异想天开，不老实地工作，瞎搞什么生意，现在连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积蓄都没了，以后拿什么吃喝。
女儿也对她横眉冷对，不理不睬。
王翠芳几乎绝望了。
苏云生问，“一件裙子多少钱呐。”
王翠芳思来想去，咬咬牙伸出五根手指头，“如果你诚心要，五块钱一件，就拿走吧！”
苏云生瞪大眼，“这么贵！”
五块钱？她一个月工资才三十五！
“这可真不贵，你不晓得我进货价都三块多了！”
王翠芳一拍大腿，唉声叹气。
“这衣服在深市那边都买十多块钱！要不是我托关系，还拿不到这么低的进货价！”
苏云生眨了眨眼。
看苏云生颇有意动，王翠芳连忙接着劝说。这可是她第一个顾客，可不能放过了。
“那可都是在深市那边卖的最好的衣服，你要喜欢的话。我就给你拿一件。我给你担保，那面料，那剪裁，绝对差不了！虽然颜色艳了点，但你年纪轻，穿上肯定漂亮！”
苏云生仍有些犹豫。
五块钱搁以后，掉地上人家都不稀罕弯腰去捡。但现在，凑合凑合，是一家三口一个星期的的饭钱了！
苏云生沉声问，“有样品吗，我想看看，再考虑买不买。”
“有，有！”
王翠芳眼睛一亮，喜不自胜。
拽着苏云生的手到办公室里，王翠芳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件红裙子。
“你看看，这颜色多鲜亮啊！”
王翠芳用手用力搓了搓，殷勤地说，“你看这布料都是上好的，也差不到哪里去吧。怎么样，要不要拿一件！”
苏云生惊讶，“王姐，你随身带着衣服啊。”
王翠芳苦笑，“还不是为了卖出去。”
再把衣服积压下去，她还得接着赔钱！
她现在逢人就推销。厂里那些好姐妹都被她骚扰了个遍。即便她这么卖力，仍然没卖出去几件衣服。
苏云生把裙子拿了起来，抖了抖展开。
随即眼睛亮了。
王翠芳还真不是瞎吹！
这裙子的质量确实不错，从剪裁和做工上都看的出来很精细。苏云生也在服装厂工作，平时耳融目染，每件衣服的大概价格，心里都会有点数的，五块钱确实很值当了！
王翠芳没忽悠她。要不是实在卖不出来，她也不至于把价格压这么低。
和后世夸张的营销不同。
王翠芳现在可真的是清仓亏本大甩卖了！
苏云生当即拍板决定，“这件衣服我要了！”
“真的啊！”王翠芳惊喜。
她本来没抱什么希望。
苏云生的家庭条件她也清楚，家里还养着四个孩子，哪有闲钱买什么红裙子。
就是路过的时候，看见她画的稿纸，所以才试探性地问了两句。
没想到真的成了！
王翠芳的态度更热情了，“小苏，我跟你说你绝对不吃亏，你穿上这衣服肯定漂亮！整个县城都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姑娘！这衣服我给你拿个袋装起来……”
“不仅这一件，”苏云生眼神沉着，接着说，“王姐，你进的那批货，我也想买。”
王翠芳震惊，“什么？！”
苏云生又重复了一遍，王翠芳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疯了吧！”王翠芳膛目结舌，“你知道我进了多少件裙子吗。你哪儿来的钱买啊。”
苏云生，“这你就不用管了。”
她看着王翠芳，认真地问，“王姐，我就问你一句，你卖不卖。”
王翠芳想都没想，“当然卖了！”
那些衣服积压在她家，没地方卖，她都愁死了。要是能全都卖出去，她做梦都能笑醒。
“关键是……”王翠芳怀疑地打量苏云生，不是她不信任，而是她知道苏云生的家庭情况，穷困潦倒，比她家还不如，哪里来的钱把衣服全都买下来。
莫不是糊弄她的哦。
王翠芳苦笑，“小苏，你就别消遣我了。”
苏云生无奈，“我是认真的。”
她看过红裙子之后，心里更笃定了，这是个很好的商机，绝对不能错过的那种。
“我现在身上没钱。”苏云生沉思，“给我几天的时间，我想办法筹到钱就过来找你！”
王翠芳实在不理解。
“小苏，你好好的为什么要……”
苏云生倒也没隐瞒什么，直接就说了，“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商机。如果能把这些红裙子卖出去，肯定能赚一大笔钱。”
王翠芳，“……”
她本来还在想苏云生的目的，现在看来应该只是单纯的脑子坏掉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它能赚钱啊。”王翠芳无语地说，“这衣服在深市卖的很好的，要不然我进它干嘛。但是在这小县城里，它就是卖不出去的，赚不了大钱的。”
王翠芳叹气。
猜到苏云生在想什么了，她刚开始进货的时候，也这么想的，觉得能赚大钱。
但现实太打击人了。
王翠芳不忍心苏云生跌进她走过的坑，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这里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一个小姑娘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多扎眼啊，容易被别人议论的。还不如穿得朴素简单点，多舒服敞亮啊。”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衣服卖不出去的根本原因。
但衣服进都进了，后悔也晚了。
苏云生却不这么想的。虽然现在大家的观念都很保守，但那都是老一辈的想法。
年轻人可不都这么想。
他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更强，心里也更欲欲跃试，想要接触更新潮的东西。
苏云生都重生过一回了，更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新旧思想冲突交融，这种时候谁更大胆一点，谁就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要不然喇叭裤为什么能火起来。
当年因为喇叭裤勒着屁股蛋子，被骂伤风败俗了很多年。
结果不照样风靡全国。
苏云生露出一抹笃定自信的笑容，“没事儿，我相信它能卖出去！”
王翠芳，“……”
她真想问她哪儿来的自信。
苏云生想到最关键的问题。“王姐，如果我要买的话，你给我多少钱一件。你不能看我诚心想要，少收点钱啊。”
王翠芳想了想。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瞒着你了。”王翠芳掰开手指头数了数，“我进价三块五六，如果你把货全给我拿走的话，”她咬了咬牙，“我给你四块五一件。”
“四块五？”苏云生心一痛。
她捂住脸，开始凄惨地哭了，“不瞒你说，我其实穷得叮当响。家里养着四个孩子支不敷出，还得东凑西拼地借钱。您可怜可怜我，再便宜一点吧！”
王翠芳咬牙，“那四块四……”
苏云生接着哭着说，“我家里还养着四个孩子呢，王姐您行行好！”
王翠芳纠结地咬牙，“四块三行了吧！”
苏云生还哭，“我家里养着四个孩子……”
王翠芳，“……”
王翠芳牙都咬碎了，“四块钱行了吧！这是底线了！”她痛心疾首，“又找关系又托人运过来，花了不少钱，价格已经很低了。不能再压了，小苏，你可别为难你姐了！”
看真的没有下降的余地了，苏云生抹了抹眼泪，见好就收，“谢谢姐。”
王翠芳叹气叹得更狠。
她真的半点便宜也不让别人占。不过要是苏云生不接手的话，她这批货就得砸手里了，一分钱都赚不到。
这样一想，王翠萍心里好受了很多。
苏云生清楚自己这一回，是占了时间差的便宜。但凡往后推个几年，这批衣服绝对不止这个价，因此她态度越发殷切。
苏云生，“王姐，你放心，我会尽快凑到钱的。”
王翠芳苦笑，“除了你，也没人想买我这衣服。”
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衣服被别人抢了。
而是她怀疑苏云生能不能凑到钱！
都一个厂里的人，知根知底，刚才脑子一热就拍板做了决定。
现在王翠芳心里在隐隐发虚。
苏云生看出王翠芳的担忧，好心地劝着说，“王姐，其实你可以多从深市那边进点货，我觉得以后那些时髦的衣服，肯定会变的抢手起来。做生意才能赚的更多。”
“不了不了。”
王翠芳摇头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后怕地说，“还是算了吧。做生意风险太大了，指不定就把本都赔进去了。”
苏云生微微一笑，不再多劝。
等红裙子全都卖出去了之后。王翠萍的想法自然而然会发生改变。
现在嘴上说再多也没用。
苏云生决定用事实来说话。
王翠芳看苏云生抱着红裙子，说，“要不我给你找个袋子吧，把衣服装起来。”
“不用了。”苏云生摇头，“我直接穿上就行。”
王翠芳惊讶，“直接穿上？！”
反应过来，王翠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她们服装厂也不是那种特别保守的地步，对于女工穿什么衣服，不做要求的。
看来这小苏是真的喜欢红裙子啊。
王翠芳心里嘀咕，她虽然比苏云生大三十多岁，但也能体谅年轻小姑娘爱美的心思，一挥手说，“那行，你换吧。”
苏云生换上红裙子。
她本来就年轻，长相也不差。平时因为辛苦劳累穿得朴素又老实，神情疲倦，平白无故就大了几岁。旁人注意不到她的长相五官。
现在换上红裙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轻松随意，一时间浑身的气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翠芳眼睛都看直了。
这皮肤又白，身段又细。
她文化程度低，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苏云生换上新衣服，长得像朵花儿似的。
跟画板上的电影明星也没差多少了。
苏云生转了一圈，笑着问，“怎么样。”
“不错，真不错！”
王翠芳刚才就是礼貌地吹捧一下而已。现在的夸奖才多了十分的真心实意。
这红裙子这么好看吗？
王翠芳不由感叹，“这裙子穿上去也太扎眼太漂亮了，小苏，以前看不出来，你长的这么好看，多清秀俊美的一个小姑娘啊！果然年轻人就得多打扮打扮。”
换件衣服就像换了个人！她都想穿一件红裙子试试了。
苏云生被夸得还挺高兴的。
前世为了生活奔波，她吃了很多的苦。后来嫁给了季强，怀疑她花枝招展地勾搭男人，又被家暴，更没有时间打扮了。
看着街上路过的鲜活靓丽的小姑娘，她心里其实很羡慕。现在有了重来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不过她穿上红裙子，是有另一层原因。
苏云生穿着红裙子大摇大摆地出了王翠萍的办公室，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云生回到工位上。
和苏云生关系很好的工友王琳琳凑过来，她看到了苏云生身上的红裙子，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把，眼里流露出几分艳羡。
王琳琳咽了咽口水。
“云生，你怎么换衣服了。”
苏云生轻松地说，“怎么了，不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了。”
王琳琳点头，她和苏云生认识这么久，还没觉得她这么好看过。不过，她犹豫地说，“就是这衣服的颜色，会不会有点太显眼了……你不觉得很别扭吗。”
大家都穿得灰扑扑的，就苏云生一个人穿得红艳艳的，可不得显眼吗。
“不觉得别扭啊。”苏云生坦然自若，她笑眯眯地说，“我们才十来岁，这么年轻，当然得穿显眼点了。”
王琳琳觉得有些别扭。
但看着红裙子，心里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又摸。
看出王琳琳眼中的渴望和纠结，苏云生低头一笑，追求美是人的本性嘛。
大家不好意思穿得花里胡哨的，那她先做这个人，有了第一个人做榜样，其他人受到了感染，也会接二连三地做出同样的举动。
这就是羊群效应。
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钱。没钱的话，王姐的货可就打水漂了。拿下所有的红裙子，至少得大几千多块钱。
几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从哪里能借到钱呢……
话已经放出去了，苏云生不打算收回了，她已经想到办法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