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张行惶恐至极。
报请陛下,依照陛下和谢家对安阳郡主的宝贝程度,岂是区区一个刘三就能够平息怒火的。
张行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哎呀,下官又仔细想了想,安阳郡主何等尊贵的身份,他竟敢以下犯上,刘三此泼皮确实该死,太子殿下说得对。”
“舅舅!”刘三不可置信。
张行厉声:“泼皮刘三,休要乱攀干系,你眼前是大齐县令,自当秉公办事,你欺辱安阳郡主,理应处死!”
夏侯越呵地一笑。
有时候谢君意的名头确实比他好用。
谢君意脸色沉沉,她用手心撑起脸:“喂,夏侯越!”
“怎么?”他淡淡回眸。
谢君意不悦道:“你利用本郡主?”
夏侯越只是微微勾唇:“怎么,利用得还不够明显吗?”
谢君意:“……”
气死她了!
谢君意倏地站起身,咬牙切齿:“夏侯越!”
夏侯越与她相对,长身而立:呵呵,丝毫不带怕的呢。
不知为何,总觉得气势上会矮一截……谢君意郁闷至极。
她一把掀下张行的官帽,狠狠扔在地上:“都怪你,你个庸官!”
张行膝盖一软,狼狈的跪下:“下官有罪,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谢君意斜身睨他一眼:“好啊,你辞官本郡主就饶恕你。”
张行惊恐:“可、可下官的官职是尚书举荐……”
谢君意勾起一丝天真而残忍的笑意:“那你们一起辞官不就好了吗?反正你们对京城也毫无建树,一丘之貉的害群之马不是吗?”
张行的话淹没在嗓子眼里。
夏侯越冷眼看着张行。
他只知道世人害怕安阳便跟着人云亦云,但他却不知道世人为何害怕安阳。
当有一个人一句话就能掌握你生死的时候,你才会怕她。
皇帝是,安阳更是。
日落黄昏,京城城门之前。
“你要离开京城?”谢君意问林小念。
林小念挎着包袱重重点头:“民女准备回老家,家中还有几亩地,经过此事,民女才明白靠手艺赚钱才是最有底气的。”
翠翠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林小念:“此去山高水长,你一路珍重。”
林小念感激万分:“多谢郡主,多谢翠翠姑娘,可这银子民女不能要。二位对民女有大恩,民女已经一辈子都还不完了怎么能再要二位的银两呢……”她擦了擦眼泪。
谢君意扬唇:“怎么不能,你是女子,翠翠是女子,本郡主也是女子。本郡主投了个好胎匀一些给你们怎么了?拿着吧,以后好好生活,说不定有一日还能再见呢。”
“郡主,您真是个好人。”
林小念感动至极,接过银子,又朝二人行了跪拜礼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林小念的事告一段落,谢君意和翠翠便往回走,走在街道上,像是想起什么,谢君意随口问道:“他呢?”
翠翠道:“去了城外。”
谢君意好奇道:“他去城外做什么?”
翠翠想了想道:“郡主您不知道吗?太子殿下每个月都会到城外给流民施粥。那些流民也可怜,这几年连年征战,不少流民妻离子散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离乡。以往还只是边疆地带才有,但最近甚至连京城都有了流民。”
谢君意微微颔首,倒不惊讶。
别看夏侯越那副样子,其实心肠可好了。
……她绝不是夸他!
“他要继续下去,皇帝可坐不住了。”谢君意打趣道。
“谁说不是呢,太子如今在流民中的声望可高了。”
翠翠说完,谢君意若有所思。
*
皇宫脚下一片繁荣,而坐落于正中的正是占据其四分之一土地的将军府。
将军府分为外府和内府。
所谓外府,乃是一条环绕内府的宽阔街道,街道商铺林立,多是谢氏族人经商而用。而内府则如众星拱月被外府紧紧环抱。
内府里分为多个独立府邸,供谢氏族人和日常生活。
谢君意的院子位于将军府内府中央,因她被袭击这事,她娘叶夫人最近管她很严,明确禁止她出去。所以一旦被谢氏族人看见,他娘就一定会知道,于是她只能从偏僻的西墙翻墙进入外府,再经由外府西墙翻到内府。
望着那一丈高的围墙,谢君意道:“翠翠,老规矩,你先进去,然后到西墙角来接应本郡主。”
翠翠应是。
翠翠通过外府正门,到西墙角给谢君意把了风。
然后依葫芦画瓢,走过几了热闹的几条街回到内府正门。
翠翠望着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的写着“将军府”三个大字的牌面,不知怎地有点心虚。
此刻正是晌午时分,守门的门房正在换岗,见了愣在门前的翠翠还贴心地向她问好:“翠翠姐姐,今天您回来得真早啊。”
翠翠心虚地擦擦汗:“是啊,郡主让我替她办点事,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翠翠姐姐真是郡主身旁的大红人!”门房不疑有他,调侃了翠翠几句就为翠翠放了行。
翠翠只觉得自己每次回府都像是过关斩将一般,她微微叹了口气:
郡主天天出去玩让她打掩护,现在就连门房都认识她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一旦被将军和夫人知道,她不丢条命也会丢层皮。
翠翠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逮住。
将军府很大,翠翠从内府正门到西墙都要走十几分钟。
走了许久,翠翠终于走到西墙墙角,她刚想给谢君意暗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翠翠,你在这儿做什么?”
翠翠心一紧。
这个声音是……
她心下大骇,僵着身体转身。
这边,谢君意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墙那边传来声音,她蹲在墙角有些不耐烦起来:这个翠翠,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她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声响。
噔,噔噔,噔噔噔。
这样有节奏的声音是她和翠翠约定好的接应暗号,只要对面是安全的,翠翠就会敲出这样的节奏,那她就可以用轻功飞回去。
谢君意运气踏地,一把飞上墙沿,然后熟稔地顺着墙壁滑下。完美落地后还不忘拍拍自己染上灰尘的衣裳,语气有些疑惑:“翠翠,今天怎么这么慢,害得本郡主在外面等了好久……”
说着她抬眼,就这一眼她就僵在原地。
只见那朱红的屋檐下,两道影子若隐若现。
一道淡粉,一道深绿,一道欲哭无泪,一道似笑非笑,就这样交叠在她面前,让她心里一震,三个大字在脑门上涌现。
完蛋了!
果然,那道深绿色的影子发出冷冷的笑声:“怎么,舍得回来了?”
谢君意心里一咯噔,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个讨好般的笑容来:“您,您怎么在这儿,娘……”
叶如玉板着脸:“翠翠能在这儿,你也能在这儿,为娘为什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谢君意摸了摸鼻尖:“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如玉走过来,手里好像握着一根白色的棒子,她边走握着棒子的手边挥打在她的另一掌掌心,看上去就像是拿着板子的教书先生。
“你出去做什么,怎么不走正门非要爬墙?”
谢君意心虚的垂下头:“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出去听了个书……”顺便发扬发扬了一下夏侯越的伟大事迹罢了。
“听书?呵呵,谢君意,你胆子大了翅膀也硬了,如今竟敢偷偷摸摸跑出去,万一像上次金轮寺一样出点什么事为娘该怎么办?还有你,翠翠,看护不力、欺上瞒下、任凭主子肆意妄为,你也该死!”叶如玉也是真的气得狠了,竟然说出这种狠话来。
谢君意心尖儿一颤,嗫嚅道:“那次是意外嘛,这几次也都好好的啊……”
“这几次!”叶如玉的声音陡然升高,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谢君意:“几次,你还这样翻了好几次?”
谢君意忙捂住嘴:“我说这次,这次,没有几次……”
叶如玉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可她又舍不得责骂自己的女儿,于是冷冷扫向翠翠:“翠翠,你和君意自小一起长大却不相劝诫,任她独自在外涉险,你可知罪?”
翠翠连忙跪下:“奴婢知罪。”
谢君意隐隐感觉叶如玉是认真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叶如玉发这么大的火,于是连忙跟着跪下:“娘,是我自己要出去的,与翠翠无关。娘,你、你打我吧……”
翠翠抬头,感动得泪眼汪汪:“郡主……”
她擦了擦眼泪:“夫人您要打要杀奴婢绝无怨言,但求您不要打郡主,郡主她年纪小不懂事,而且您从来没打过她,您要是打她她会很难过的……”
叶如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谢君意,面色还是没有平静下来,但是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谢君意,你瞧见了吗,即便你做错了事想一力承担,最后伤害的也并不会是你自己,而是你身边最亲密的人。”
谢君意抿唇:“我知道了。”
叶如玉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微微叹了口气:“翠翠忠心护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为娘一件事,为娘可以不追究今天的事,如何?”
谢君意闻言抬起了头,眼神有些惊疑不定:“有这·好事?”
叶如玉面容稍霁,她扶起谢君意的手臂,语气温婉了不少:“当然啦,为娘还能骗你不成?”
谢君意顺着叶如玉的动作站了起来,但看她的面色心底总觉得很不安,但翠翠还跪着,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看得谢君意挺不是滋味的,她一咬牙:“行,我答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