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此刻前朝宴席也已缓缓拉开帷幕。
“正值齐军大胜之际,陛下感怀军士辛劳,特设此宴以犒劳三军!”大伴声音洪钟般响亮。
落座的众臣齐齐侧身朝向最上面坐着的皇帝,抬手行礼:“谢陛下!”
大伴看向皇帝,皇帝朝他微微点头。
于是,大伴继续提高了声音:“陛下有令,三军将士,勇猛精进,特赐每人黄金百两。”
“副将洛起行,副将秦艾,有勇有谋,赐黄金千两,特此嘉赏。”
座下有两个身着铁甲的男人出列道:“谢陛下赏!”
“望各位将士、朝廷重臣继续为大齐效力,冲锋陷阵!”大伴最后道。
霎那间,所有的目光纷纷投向皇帝坐下,右边第一人。
所有将士都受到了嘉奖,偏偏就那个领头的被忽略了,再怎么想都不对劲。
年近四十的男人神色如常,在众人看来之际还闲适的为自己倒了杯茶。像是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他后知后觉道:“看本将军做什么?吃啊喝啊。”
皇帝还没动筷,大伴还没喊开席,他就自己动了。
一个皇帝,一个将军;
一个不嘉赏,一个不听令。
宴席还没开始,众臣就感觉气氛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众臣纷纷感到汗流浃背。
皇帝眼色一深:“开宴吧。”
于是大伴道:“开宴~”
话音刚刚落下,朝臣端坐,正待皇帝动筷,却见皇帝刚拿起筷子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瞧朕这记性,孙致新……”
大伴垂头:“是。”
众人又纷纷落筷。
于是站到众人面前,大伴特地清了清嗓子,像是准备说什么。
“罢了,还是朕来说吧。”
皇帝说着,大伴立马退居其后。
众臣惶恐。
什么事儿居然那么重要居然皇帝都不愿假口于人?
再联想到方才的事儿,众臣心底一惊。
难道皇帝终于按耐不住要革谢将军的职了吗?
那他们等会到底帮谁?
谢将军真的不会当场造反吗?
众臣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惶恐不安。
这可是鸿门宴啊!
皇帝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一丝冷意从眼中掠过。
不过他也没让众臣猜测多久,就开口道:“朕上次替安阳和太子做了回主,钦天监说十日后便是成婚的好日子。太子啊……”
皇帝看向谢如风对面的男人,表情温和。
夏侯越低眉:“儿臣在。”
“以前便罢了,以后便要好好对安阳,万不可和以前一样轻视安阳!”皇帝目光慈爱,真的像是慈父一般。
夏侯越曾想过自己接旨时会不会暴怒,但是真的听到这话,他心中还挺平静。
安阳啊……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夜里,少女精致的眉眼温暖的掌心。
好像也很不错。
夏侯越动作不变:“是。”
有前面的铺垫,众臣闻言,竟觉得安阳郡主嫁给太子这事总比什么谢将军造反皇帝革他职什么的都好太多了好吗!
众臣纷纷松了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
安阳郡主可是谢将军的掌上明珠,人冲冠一怒为女儿也不是不可能。于是众臣眼珠子又转向了谢如风,面色紧张。
谢如风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人中龙凤,能得太子青睐,是安阳的福气。微臣就在这里替她谢谢陛下了。”
谢将军居然没发火!
甚至连异议都没有?
众臣眼神惊疑不定。
难道谢将军已经笃定太子活不到那时候了?
再看皇帝的表情。
很沉稳,很慈爱,但却总让人感觉到有些危险。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谢如风早就进过宫与皇帝达成协议一事。
“如今朕与谢卿喜结姻亲,双喜临门,朕与众卿欢饮!”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面上含笑,但眼底却冷得可怕。
夏侯越淡淡收回目光,又看向谢如风,这个他名义上的准岳父。
谢如风见他看来,只是抬杯悠悠朝他举杯,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客气更像疏离。
夏侯越抬杯回应,心底却沉到了谷底。
*
前朝酒过三巡,后宫也是。
谢如兰让她们自便,刚开始各官眷还有些拘谨,但当小酌几杯果酒以后,不少的胆子就大了不少,开始到处游走,特别是年纪小些的。
谢君意扫了一圈,看见角落的赵飞月在那儿埋头苦吃。
她无奈摇头,目光又往上偏移,随后微微一顿。
那个赵飞月前面没几排的地方,坐着一个与赵飞月有七八分相似的姑娘。
那个应该就是赵飞玉了。
谢君意朝翠翠递了个眼神过去,翠翠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立马心领神会。
翠翠悄然绕了过去,走到赵飞玉面前,半蹲半坐:“小主,奴婢为您倒酒。”
赵飞玉连忙抬手挡住:“不用了,我不喝了。”
翠翠注意到她脚下全是酒液,杯中也还剩一半。
“哎呀,小主多喝一些,这可是谢贵妃娘娘珍藏的佳酿,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分上几杯呢。”翠翠笑道。
赵飞玉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要不要,说了不要你烦不烦!”
赵飞玉说话时恰巧翠翠正准备倒酒,两人手一交集,翠翠就被勾了一下,惯性地朝赵飞玉倒去。
翠翠也没料到这一出,惊恐道:“快躲开!”
赵飞玉脸色一白,她本能抬起一手将翠翠往外一推,所幸翠翠并不重,被她狠狠一推整个人直接仰躺在地。
赵飞玉回过神来,又惊又怒:“你个奴才好没轻重,伤到我就罢了万一伤到……”
她声音一滞,左右看了看,幸好此刻比较喧嚣,人也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这里,赵飞玉松了口气。
翠翠手都按在地上,被湿漉漉的酒沾了一手,她吃痛的抬起手,手都被磨出了些许血迹。
翠翠忍下气,挤出一个笑容:“是奴婢的错,小主息怒。”
赵飞玉心烦的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就算我倒霉。我去换身衣服。”
翠翠爬起来就往后面走。
谢君意看见了顺了杯酒也悄然往翠翠的方向走。
两人一会合。
谢君意关切的望着翠翠的伤口:“没事吧?”
翠翠摇头:“我没事。地上都是酒,她全倒了一口没喝。”
谢君意执起翠翠的手,将酒浇了上去,轻轻用酒给她洗开:“你撞上去的时候。我见她下意识扶了下肚子。”
翠翠惊讶无比:“您是说她有身孕了?”
谢君意微微颔首:“十有八九。”
最重要的是,赵飞月说她不是真名,赵飞玉应当也不是。赵飞玉,赵飞月长得如此相似,但最重要的是她们全都像一人——
逝去的先皇后。
这背后有谁在推波助澜,送她们入宫,那人认识先皇后,所以想凭借她们那和先皇后极其相似的容貌获得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背后之人想得到的不仅仅只是皇帝的宠爱……
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背后之人一定与之前的那只推手有关系!
“阿七。”
谢君意想着叫了一声。
阿七簌地落地:“属下在。”
“你派人去监视赵飞玉赵飞月二人,一旦她们与外人接触立马禀告我。”
“是!”
阿七应完立马离去,但谢君意知道那边已经不用担心。
是骡子是马她总要拉出来溜溜的。
谢君意替翠翠包扎好,从怀中拿出手绢将她的手仔细绑好:“过两日就好了。”
翠翠重重点头。
谢君意不着痕迹地回到谢如兰身侧时,谢如兰面前正有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她耳边喃语。
谢如兰见谢君意回来,挥手让她退下,但是谢如兰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姑姑?”谢君意凑上前问道。
谢如兰压低了声音:“君意,皇帝把你和太子的婚期定在了十日后。”
谢君意早有准备,所以只是愣了愣:“十日后啊?他可真够心急的。”
“谁说不是!你……你真的打算好了?”谢如兰犹豫问道。
谢君意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姑姑放心,君意已然做好准备。”
谢如兰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区区夏侯越罢了,大不了以后再离不就行了。谢君意也反复宽慰自己道。
*
紫宸殿某个角落里。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站在墙角,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低着的女子。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公子责罚。”
男子面色一冷:“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能如何指望你。”
女子咬牙切齿:“若非安阳郡主突然出现,秦婉一定会被我逼走的。”
秦婉恰巧路过,听见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多听了一耳。
她站在殿外柱子与门的中间,悄悄踮起脚看过去。
女子她再认识不过,就是那个帮腔钱嫣侮辱她的人。但是女子对面那个男子背对着秦婉,她看不清到底是谁。
却听男子冷哼一声:“罢了。她看上去倒是很得安阳郡主喜欢,等她再与安阳郡主接触接触,日后获取她的信任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安阳郡主?
信任?
秦婉恍然明白:原来她今日的遭遇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他们想得到她秦婉的信任!
可为什么?
她不过一介臣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秦婉咬着唇,想再听一嘴,但对方没有说话。秦婉小心翼翼的伸出脑袋去看,却见迎面又走来了一位女子。
秦婉连忙缩回脑袋。
幸好那女子不知怎的心事重重,直勾勾的望着的是那白衣公子,否则秦婉准会被发现。
白衣公子见女子走来,直接屏退了方才说话的少女。
秦婉听见女子质问白衣公子:“刚刚那女子是谁?”
白衣公子再没有方才的冰冷,语气稍软:“是我的下属。”
“最好是……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有身孕了。”女子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的。”
秦婉听见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
“我怀你的孩子。”女子说完,摸了摸肚子,眼神陡然温柔起来:“这是你我的孩子,我想生下来……”
“不行!”
女子还没有说完男子就一口拒绝:“你不能要!”
女子的脸色一黑:“怎么,怕老皇帝发现你给他戴了绿帽?”
秦婉吓得捂住了嘴。
天呐,这是她能知道的秘密吗?
这要是被发现了不是被那对奸夫□□灭口就是被皇帝灭口啊!
天要亡她!!
秦婉不敢再听,连忙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她忘记了自己正躲在柱子和门中间,这一转身刚好就撞到了门,发出嘭地一声。
声音不大,传得不远。声音也不小,刚好能传到那对奸夫□□耳中。
秦婉心底咯噔一声,就听男子厉声道:“谁!”
男子显然是会武功的,闻声立马借力一跃。
白衣男子站稳脚跟,立马抽出藏在腰间匕首,警惕的朝声源处看去。
出乎意外的是,这里竟然空无一人!
白衣男子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坏了!
方才正与男子说话的女子见男子翻身一跃,立马追了过来,还未站定就疑惑问道:“你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那人能这般快速撤离一定是个绝顶高手。
白衣男子又想起她刚刚与自己谈论的事,突然觉得一阵头疼。
这个蠢货!
竟然敢光天化日说那种秘事,若那是皇帝的人他们俩都要玩完!
趁着柱子的遮挡,白衣男子一把掐住了女子的脖子,有些恼怒:“蠢货,你知道你做了什么蠢事吗?”
女子不知道。
她没有武功,不知道有人曾经在这里,所以根本不知道男子为何突然暴怒。
她下意识护着肚子,目光哀求:“郎、郎君……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她似乎想要唤起男子的心疼,可没想到男子闻言眼神更加森冷。
孩子?
这孩子才是最要命的!
白衣男子气得胸脯起伏剧烈。
他觉得以这蠢货的脑子肯定听不懂话,因此他凑近女子以最为明示的态度警告道:“这孩子和你,只能留一个,你懂吗?”
女子恐惧地望着他,只见他眼中杀气弥漫,不似假话。
女子惊恐万状,连连点头:“我、我知道了……”
男子这才缓缓松开手,他扫了一圈,拳头缓缓捏紧:那个人是谁一定得找到,然后……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