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人,到处都是人。
人群与他擦肩而过,他就像是一滴逆流的水,被河流裹挟着往不欲去的方向游动。
“小烈!”
芝兰玉树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温柔一笑,对他轻轻挥手,他容貌一如当年那般俊美出众,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皇帝眼中情绪复杂,似怀念又似嫉恨。
“夏侯煦,你还是那么年轻,而朕却已经老了……”
“小烈。”
少年身旁,一身红衣盔甲的少女渐渐浮现,她长相极美,站在少年身旁,意气风发,含笑望着他。
皇帝一怔,眼中浮现出痴迷:“兰姐姐……兰兰。”
他忍不住朝少女伸出了手,可目光中那双手苍老无比,形如枯槁,他手一颤,自卑地收了回来。
艳丽动人的少女眼眸转开,望向身边的少年。少年动了动眼,回望少女,情愫渐生。
二人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一般的般配。
皇帝心中涌上一阵惶恐、怒火,他颤巍巍的走过去,用手去抓那眉眼精致的少女:“不,兰兰,你别看他,看朕……看我!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突然,皇帝的衣角被人拉住,皇帝回头,对上一双含泪的眸子:“烈哥哥,那我呢?”
温柔的双眼深情的望着他,勾勒出他此刻真实的模样。
皇帝失神,呢喃:“柔柔……”
“阿兰,我心悦你。”
“煦哥哥,阿兰愿与你生死不离。”
年少的谢如兰和夏侯煦四目相对,许下美好的爱情誓言。
温婉的洛柔仰头望他,眼中充满依恋与期待。
兰姐……
柔柔……
皇帝猛然转身,双眼猩红:“不!我不允许!”
此言一出,少年和少女中间出现裂缝,画面突然一转。
身怀六甲的洛柔跪在地上抱住了少年夏侯越的腿,她面容苍白憔悴,眼眶红肿不堪:“王爷……烈哥哥,求您了,您放过太子殿下吧,他已经不会阻碍您了……”
漫天火海映红了少年夏侯烈的眼,他眼中晦暗不明:“柔柔听话,回去。”
“王爷,王爷,你想想我们的孩子,就当是为我们未出生的孩子积福……”夏侯烈眼神决绝,丝毫不为所动。
洛柔话锋一转:“若您不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您想想兰姐,若她知道您杀了太子,她会恨你的!”
这时,夏侯烈眼中才泛起波澜:“可我不杀夏侯煦,她不会爱我。”
“王爷,王爷!”
“不好了,王妃娘娘要生了!”
少年头也不回,握着剑决绝地走入东宫。
东宫内,夏侯煦静静地坐在原地,似乎早已预感,在见到少年时他只说了一句:“你来了。”
少年夏侯烈紧紧握紧了剑:“我比你更适合爱她,但你活着她就不会爱我。”
“小烈,不要为你的野心冠上爱之名,更不要为阿兰戴上这样的枷锁。”
少年夏侯烈嫉妒得发狂:“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个失败者,我爱她,我比你更爱她!”
剑插入了夏侯煦的心脏,他像是妥协一般微微闭上了眼,带着温柔的笑意:“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一把火,点燃了东宫,所有的一切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夏侯烈眼角流出一滴泪,很快消失不见。
“陛下,陛下。”
养心殿中,妙龄女子轻轻坐在皇帝身边轻轻拍了拍皇帝。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
女子熟悉的眉眼映入他眼中:“柔柔……”
赵飞玉疑惑道:“陛下,谁是柔柔?”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都是梦……
他摇了摇头:“无事。现在几时了?”
赵飞玉回道:“陛下,才卯时。”
皇帝撑起身来:“原都卯时了,以往这正是上朝的时间。”
“陛下好好养病,好好喝药,病好了就可以上朝了。”赵飞玉笑道,从一旁取过药碗。
皇帝点头,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赵飞玉接过空碗放到一旁。
“对了,你的身子怎么样?”皇帝问道。
赵飞玉温柔的目光落在了肚子上,她抬手摸了摸:“臣妾很好,这孩子很乖,没有闹腾。”
皇帝顺着赵飞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欣慰道:“真是朕的好孩子。”
“能得到父亲的喜爱,这孩子肯定会很高兴。”
“他是朕的孩子,朕自然会喜欢他。”皇帝安慰她道。
“多谢陛下。”赵飞玉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很快消失不见。
见赵飞玉一身齐整,皇帝问道:“你守了一夜?”
赵飞玉莞尔:“原就是臣妾自愿请缨来为陛下侍疾,睡了怎么侍奉陛下?”
皇帝望着赵飞玉的脸有些感慨:“没想到最后仍旧是你待朕最好,不像朕的德妃和贵妃……”
他话一顿,想起了梦中谢如兰年少的模样。
赵飞玉垂眸回道:“德妃娘娘丧女悲痛,而贵妃娘娘忙着打理后宫。也多亏了二位娘娘开恩,否则臣妾还没机会侍奉陛下呢。”
“她哪里是忙,她是不愿意见朕。”皇帝语气又气又无奈。
竟是一点没有提及德妃。
贵妃娘娘总是和旁人不同的。赵飞玉心道。
“罢了,你回去歇息吧,让朕自己待一会儿。”皇帝叹了口气,有些怅然。
赵飞玉便起身:“那臣妾午时再来。”
皇帝微微颔首。
赵飞玉刚刚离开,皇帝就叫来了大伴。
大伴弯着腰缓缓走来:“奴才见过陛下。”
皇帝从床上走下来:“贵妃……她近日如何?”
大伴回复:“贵妃娘娘病了,近日闭门不出。”
“她哪里是病了,她是不愿意见朕。”皇帝无奈至极。
“罢了。”
皇帝叹了口气,自己转移了话题:“近日可有什么人来找朕?”
大伴自然知道皇帝指的是谁。
他如实回答:“没有。”
皇帝皱起眉:“怪了,朕不是要他日日都来吗?趁朕还在,若有不懂的还可以问朕,他怎地如此轻慢!”
大伴不语。
皇帝道:“派人去洛府传他入宫,若他不来,拘也得把人拘来。”
“是。”
*
黑暗中,岁月无声,悄悄流逝。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一道身影落在书房内。
夏侯越盘坐在地,闭眼不语,就好像完全无视了对方。
白色的影子拳头缓缓收紧:“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傲气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草民才是阶下囚呢。看来东宫还是太安逸,没有让太子殿下认清自己,那就只好由草民代劳了。”
他抬脚踩上朝夏侯越的腹部踹去。
哐当。
铁锁声悠悠晃荡。
他的脚停在半空,被锁链紧紧缠绕。
夏侯越眼都不屑睁开,只是冷漠吐出个字来:“滚。”
“你说什么?你叫我滚?你算什么东西!”来人怒从心起。
锁链狠狠一扬,那人便被甩到墙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你还有力气用武?”
“对付你这样的废物足以。”夏侯越声音淡淡。
气得对方面容扭曲。
他拔出匕首:“夏侯越,从前你是太子我要向你下跪,现在你可不是了,即便我今日在这里杀了你,也无人在意!我要一片一片刮下你的脸,挖出你高于顶的眼睛,我要让你后悔莫及!”
他犹记得那日天合茶楼,他跪在夏侯越面前,而夏侯越只是冷漠的看着他,仿佛看一只可以随时被捏死的蚂蚁一般。
那种屈辱感他生生忍下,直至今日,百倍奉还。
夏侯越微微勾唇。
刮他的脸?
挖他的眼?
锁链震震,响彻整个房间。
他失去了一切,心如槁木。
但唯独这张令她另眼相看的脸,无人能动。
毕竟,他死后还要靠这张脸骗她几柱高香。
夏侯越缓缓睁开眼,起身,看向廖清风,眼中森寒一片:“来。”
廖清风能清楚的看见他肩胛骨穿透的铁钩下,鲜血涓涓。
但是眼前的让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只是望着他。
廖清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直到浑浑噩噩走出东宫,身上的寒气还久久难以散去。
禁军关心道:“廖公子,您没事吧?您脸色很苍白啊。”
廖清风强撑着笑了笑:“没事。”
夏侯越给他那种颤栗感比以前更强了,就像一只无欲无求的疯狗。
他心中不甘心至极。
他刚刚竟然胆怯了,他居然选择了逃离,可恶!
无事,今日他入宫不是专门为夏侯越而来,等他办完这件事,下次,下次他一定要夏侯越好看!
*
赵飞玉走出养心殿很远,一望无际的道路上,一道白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赵飞玉目光一顿。
她看向自己身后跟着的宫女,嘱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本宫好像忘了些东西在殿中,本宫去去就回。”
“是。”
宫女应完,赵飞玉便往回走,刚没入拐角,就被一道白影拦下。
赵飞玉毫不意外,她靠着朱红的高墙,睨向来人:“你怎么在这里……你找我有事?”
来人伸手撑着墙,把她禁锢在墙上:“我今日特地为你而来。”
赵飞玉眼神一动:“你有什么事?”
廖清风俯下身:“什么事?你比我明白。赵飞玉,我让你把孩子打掉,你不仅没打竟然还告诉了皇帝,若是被人发现,你知道你我会落到什么下场吗?”
赵飞玉怒瞪他:“廖郎!这是你我的孩儿啊,你怎么忍心!”
廖清风目光很冷:“你可明白,孩子以后可以再有,但小命只有一条。”
赵飞玉见他冷血至此,忍不住问道:“廖郎……你、你可曾真心爱过我?”
廖清风沉默下来。
赵飞玉苦笑两行清泪滑落:“一切都是假的,对吗?”
她擦了擦眼泪道:“你胆子那么小,那曾经为何敢与我在一起?你且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公子不说,你我就不会有事。退一万步讲,若被人发现我一力承担便是,我只当这孩子没有父亲!”
赵飞玉拂开廖清风的手臂,想要离去。
廖清风低头:“公子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存在,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