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我很生气。”
弥奈尽量用对方能够理解的话语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她没有上前替少年揉一揉红印，也没有表达出打人者的丝毫歉意。
她只是让靛青色的火焰在戒面上亮起，给他们三个人制造出一个相对独立、安静的空间。
解决问题不应该在大街上。起码要给这个少年留一点体面。
“我真的很生气。但是你似乎根本不明白我生气的点。”
弥奈深吸了口气，将自己这两天观察到的所有小心机全部道出：
“故意在‘小羊’面前模拟出被我带走的幸福场景，为的就是引中原中也前来与我一战。可是你却估错了我的战斗力，没有想到中原中也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但是没关系。只要中原中也前来，那么我便会察觉到你是‘羊’的人。我怕麻烦。一旦得知你身在的组织是有诸多麻烦，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将你丢弃，把你扔回‘羊’里。
“况且，现在的首领中原中也是个负责任的家伙。有他在，你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弥奈闭上了眼，脸上又浮现了公式化的微笑。
“你想让我丢掉你。你又害怕我丢掉你。你不信任我。你根本不相信我会一直陪着你。
“也对，刚开始的时候，我的行为是给你造成了误会，我向你道歉。”
“不，我……”
江户川乱步猛然抬起头，翠绿色的眸子噙着泪水，满是受伤的神情让此刻的他显得无比脆弱。
但他没有办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因为对方说得……完全正确。
江户川乱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颊上传来的火辣烫意让他停下了脚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听对方说完。
因为除了“羊”外，他还制造了一次试探。这次的试探，更加恶劣，也给弥奈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森鸥外也是你故意引来的。你在点心店留下讯息，所以他才能如此快地赶到。他是不会放弃你这块珍宝，所以必然会和我进行一场交易。
“托你的福，我和他进行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博弈。也让我明白，自己终究是你们这些聪明人的棋子。”
织田作之助彻底明白之前察觉到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原来不是他的错觉，江户川乱步真的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对于这么一个没有一技之长、流浪在外很容易死掉的少年来说，被弥奈收养，应该会是一个最完美的结局才对。
“但是这些我都不生气。”
弥奈的这句话，让两个少年瞪大了眼睛。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尤其是那个犯了错的少年，他的目光小心翼翼，似乎多看一秒，对方就要有碎掉的迹象。
江户川乱步没有等到弥奈的继续。他明白，对方这是要他开口。
“为……为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掉进了弥奈的陷阱中。
为什么要他发问，就是为了让他认识到自身的错误。更重要的是，要让他变得在意她的想法。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在下次遇到同样的抉择时，率先跳入脑海的，是她的“生气”情绪。
紧接着，他便会冒出“自己不可以继续做”的念头。
“我接受你，是接受你的全部。你的喜好、你的小心机，我都可以接受。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和他不一样。所以我也没有用对待他的方式对待你。”
听到这，织田作之助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他见到江户川乱步反而有些兴致勃勃地点头，他当时便悟了。
聪明人在聊聪明人的话题。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听众。
虽然他也明白，弥奈之所以要在他面前“教育小孩”，也是想要替他解决疑惑。
嘛，反正一切都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江户川这个家伙是要有人好好治一治。
只不过，弥奈既然接受了江户川乱步，为什么还生气呢？
江户川乱步也道出了这个疑问。
他不再退缩，勇敢地上前一步，为的就是想要弄明白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
他是谁，他为什么与众不同，他为什么……会遇上这些天灾人祸。
他真的好苦恼好苦恼！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任何人在这个玻璃瓶里都是发闷无聊的存在！
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想要知道……
为什么弥奈会生气啊。
“我生气的主要原因是你不把自己当回事。你把你自己当做是一件可以任由大人交易的商品。你把你自己的喜好放在一旁置之不理！”
弥奈也上前一步，这时的她尽显温柔。
她伸出右手，轻轻抚上那处红印。金色的光芒瞬间绽放在戒面上，不一会儿，那处红印便在火光中消失。
她没有就此撒手，反而两根手指一捏，将少年的脸颊肉捏起。
“你不是累赘。也不是我的包袱。我很喜欢你。我也从来没有认为你和他是一样的人。就算两者相同，可经历不同，心性自然也会不同。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现在的你，应该不屑于这句话。但是我还是想要你试试看。试着去实践这句话吧。好也罢、坏也罢，我会为你兜底的。”
“我……”
江户川乱步垂下了眼，他抓住弥奈的手，将其握紧。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两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平视对方。
“我是怪物。”
“你是天才。弄不懂的事情就不要急于弄懂。你眼中的世界与他人的不同。因为他们是平庸者，而你才是世界的珍宝。”
弥奈微微一笑，这一次，笑容不再公式化。
“我不会欺骗你。异能力这种东西，你自己要比旁人清楚得多。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但是换个角度想一想，你这可是超越异能力的才能。如果碰上反异能能力者，你可是拿得出手的王牌！”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许久，终于，在弥奈的微笑中，愿意面对他的一切。
“好。既然他能做到，那我也会做到。但是你不许再生气了。不要……不要离开我。”
“好哦。”
弥奈打了个响指，解除了幻术。他们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感受着夕阳的美好。
似乎是阳光太晒了，江户川乱步的脸颊上还泛着些许红晕。
“弥奈，我……”
这个孩子大约是想要道歉。
弥奈认真地偏过头，准备聆听着他的歉意。可下一秒，却与一双紫红色的瞳色相撞。
几乎不到一秒的时间，弥奈调整好了情绪。
“森先生。”
“诶呀，原来是弥奈小姐。是与乱步君前来品尝新品吗？”
森鸥外一点也不意外地迎了上来。换个说法，他其实一直在旁等待着弥奈。
刚刚他所看见的应该是幻术。毕竟没有哪个姐姐会在街面上拉着弟弟们一直闲逛。
尤其是在其中一位少年特别喜爱甜食的情况下，不可能三过甜品店而不入。
彭格列家族的幻术他早有耳闻。甚至在与夏马尔结识后，他们还专门针对“幻术”的话题有过一番研究探讨。
想必眼前的这位弥奈小姐，是个出色的幻术师吧。
有了这层笃定，森鸥外的心情更加愉快。被他牵着的金发洋裙小姑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睛朝着弥奈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弥奈不得不放开江户川乱步的手。那个可爱的、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的小姑娘，羞答答地钻进了她的怀中。
“哼！”
由于之前刚惹完事，江户川乱步也不敢过分言语。总之用哼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就对了！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将森鸥外引来啊！那个爱丽丝，不就是这个家伙的另一面嘛！
“我是爱丽丝。你就是林太郎说的那位新助手吗？”
完全对比童话公主的声线让江户川乱步皱起了眉头，他站在一旁，恨不得上手将这个人形异能从弥奈的身上扒拉开。
可恶可恶可恶！明明说好要请他一个人吃甜品的，现在又要多出一人的份！
可就算这样，江户川乱步也只是气呼呼地将头扭到一旁。他可不会说出拒绝扫兴的话语。
现在的他不能出声。要不然弥奈一定会让织田将他带离，这样的话，他就连草莓小蛋糕都分不到了。
“是的呀。我的爱丽丝小小姐。”
弥奈蹲下身，尽量保持着与爱丽丝同样的高度。她双手轻柔地梳着女孩的灿金色头发，柔顺的发丝在她的手上流淌。
“等会请你吃草莓蛋糕好不好？外加一杯加了方糖的红茶。”
“好！”
爱丽丝根本不用回头与森鸥外对视，人形异能与主人之间是心意相通的。
换句话来说，有的时候，她的主人也能够透过她的瞳孔看向外界的世界。
就像现在，那双湛蓝色的瞳孔深处，是让人无法察觉的暗红。
“如此说来，我也有事情要找弥奈小姐帮忙。”森鸥外绅士地为弥奈拉开玻璃门，由于这扇门过于得窄，两人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安全距离。
“森先生，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商量的。”
弥奈轻轻一笑，嘴角的笑容显得格外真实。也格外迷人。
在路过森鸥外时，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森鸥外的耳边响起。
“我的一切，您都可以尽情使用。”
哎呀哎呀。这下……应该是碰上最优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