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己为人
“历代倒是有和亲这个法子。”
姜洛闻言,只冷笑一声,“无能之人才会拿女子换取一时和平。”
指间动作未停,随意把玩手中之物。
“若是他们要把本公主换过去,我保证定要让北穹杀过来,灭了大邺。叫他们知道利用我的下场。”
掌心的羊脂宝玉触手生温,温润无暇的玉带上细细雕刻着一对引颈白鹤,其上镶嵌鸽子蛋大的东珠,极是美不胜收。
见先生没说话,姜洛撑着下巴,美眸弯似新月,“先生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是怕了我?”
裴涉轻嗤一声,挑眉看过来,“为了大邺,为师岂不是也得护公主周全,莫要让公主嫁过去祸害了大邺。”
“是的呢,先生可真聪明。”
姜洛笑起来,红唇微微上翘,又美又甜蜜,屁颠颠凑上去,一双藕臂环住裴涉的腰,将手上的羊脂玉带戴上去。
裴涉一愣,后腰上是温软的触感,毛绒绒的发丝不时摩挲他的后背,淡淡甜香飘过来,像蜜枣糖糕般的可口香气,倒不像寻常女儿家的脂粉香。
“真好看,先生可喜欢。”
姜洛背着手绕到前面,细细打量起自己的杰作。
裴涉眉心皱起,敛眸看向腰间玉带,似乎犹豫想摘下来。
姜洛重新回到案前,不甚在意道,“先生不喜欢便丢了吧,反正是皇帝老儿赏我的。”
言罢,随意躺在贵妃榻上,没个正形儿,“皇帝老儿可配不上这东西。”
裴涉终究没有摘下腰带,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继续执笔,语带嘲意。
“南海东珠,岁贡不过三颗,公主就得一颗,真是独蒙圣宠。”
姜洛轻哼一声,“先生难道不知我是如何受宠的吗?”
想到她是为什么流放南下,裴涉难得没有继续揶揄,最后落下一笔,便搁下紫毫,缓步过来。
修长的手掌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从身后取出一只锦盒。
“虽晚了几日,还是道一声,生辰快乐。”
“多谢先生!”甜软的声音难掩其中雀跃。
姜洛接过锦盒,迫不及待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本——《太公六韬》。
???
“七日内看完,为师会考你。”
言罢,裴涉已负手走出屋子,夏风吹来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
竹园里骤然响起少女的哀嚎,惊起鸟雀高飞扑凌凌拍打翅膀。
***
数日不曾下雨的越州愈发闷热,迎面而来的夏风裹挟着灼人的热浪,时不时听得树梢上不知名的虫儿发出鸣叫。
姜洛没事是绝不愿意出门的,只有时会去校场看看,看她的那些护卫操练得如何。
她可是特意寻了军中教头,操练起来可不比军营中轻松。
因天气热得厉害,姑母便打算带着小一辈们到自家的山庄避暑,几个哥哥姐姐得知也十分乐意。
宋老夫人一向畏热,每年夏天都会去住上一段时日,这次便带着那位表小姐一同去。
姜洛倒是无所谓,上辈子老夫人并没有这么早回府,姑母也没有带众人去山庄避暑,那座山庄她并未去过。
一路上女眷们不时叽叽喳喳,聊得十分热闹。
小世子年纪还小,很少出远门,见几个哥哥骑在高头大马上,立时激动地乱晃着小胳膊,又被姑母抱在怀里,只好探出脑袋时不时往外张望。
姜洛撑着下颌翻看着小案上的书册,一袭紫绫纱裙角迤逦曳地,鬓边的点翠珠钗晕出莹莹光华,端得是美不胜收。
行了一路,几辆马车渐渐靠边停下,好让车上的女眷们稍作休息。
姜洛斜倚在宽敞的软塌上,打了个哈欠,并未下车,却听得外头几个姐妹的说话声。
“元薇姐姐,可是热得厉害了,怎的脸色这样红。”
四姑娘隋文欢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文静温柔。
“文欢妹妹,我不热的,老夫人畏热,车里已放了许多冰块,已是很好的了。”
隋文欢点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你当然舒服,我们车上的冰块早就用完了。”二姑娘隋文媛面庞热得微红,神色并不好看,妆容也被汗水晕花,此时忍不住去抓胳膊上的几个红包。
隋文欢看向姐姐,因知道她的脾气,怕她又说什么让元薇姐姐难堪的话。
宋元薇温婉一笑,“幸得老夫人垂怜,元薇如今才能有个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想来应是上辈子做了许多善事,如今才能有幸和几位妹妹相处。
我也知不敢与几位妹妹相比,这是我自己做的薄荷膏,有些清凉驱虫之效,希望两位妹妹不要嫌弃。”
那递过来的漆盒拇指大小,细细镶嵌着割成花朵的螺钿,不算名贵但称得上玲珑精致。
隋文欢接过来,温柔浅笑,“谢谢元薇姐姐。”
隋文媛神色瞧着依旧高傲,但也接过来,忍不住打开盒子。
里头薄荷绿的膏体正散发着淡淡香味,清雅悠然,闻起来很是宜人。
“这樱果可不够冰,再多拿些冰块来。”
姜洛随意慵懒的声音从绘着金凰翔鸾的车辇中传来。
这一路,她们连消暑的冰块都不够用!这姜洛竟还用上了冰镇水果,且还这般挑三拣四!
隋文媛心中不忿,“三妹妹还真是会享受。”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车辇中的人听得分明。
姜洛看书正看得有些疲乏,葱白的玉指撩开帷幔一角,露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娇颜,居高临下看过来,笑盈盈道。
“越州城东的几处冰窖都在本公主名下,二姐姐这般畏热,何不也收几处,到时还不是想用多少用多少。”
隋文媛闻言一噎,气得脸色涨红,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就走了。
是她不想吗??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越州拢共就那么几处冰窖,几个世家大族都分不过来,整个国公府也不过得了一处,哪里轮得到她。
宋元薇抿唇,一双美眸含怯,柔声道,“文媛妹妹并非有意,还望公主殿下莫要责怪。”
“这是我亲手做的薄荷膏,自比不上公主的常用之物。公主若是不嫌弃……”
“不必了。”姜洛兴致缺缺,不等对方反应,就径自放下帷幔。
宋元薇脸上的微笑凝结一瞬,看着渐行渐远的华贵车辇,脸色微微发白。
隋文欢赶忙上前拉住她,温声细语。
“三姐姐行事一向如此,你未与她相处过,难免有些不习惯,莫要往心里去。”
听到动静的隋承安、隋承礼策马过来,便见少女一袭淡雅的白色衣裙,正咬唇忍住泪意,眸底泪水欲落不落,好不可怜。
山间长风拂过,少女乌发间簪着的几朵细碎白花,霎时被吹得摇摇欲坠,更显楚楚动人。
见到来人,宋元薇连忙擦掉泪水,欠身行礼。
“二公子,三公子。”又强作欢颜道,“无事,方才只是与公主说了些女子间的体己话。”
隋承安自是看见了,摇了摇头,叹口气。
“三妹妹行事就是如此,元薇妹妹莫要往心里去。”这话说的倒与隋文欢一模一样。
宋元薇只咬唇轻轻点头,又露出几分笑容,“元薇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会往心里去。”
几位妹妹重新上了马车,隋承安随手打开方才宋元薇送的薄荷膏,笑道,“三弟你最是招蚊子,快试试这个。”
隋承礼衣袖中早已有好些红包,许是体质特殊,那蚊子对二哥完全不感兴趣,只对他一人情有独钟,就是挂上驱蚊香包也不管用。
涂上薄荷膏立时清凉许多,隋承礼长呼出一口气,温声道,“这位元薇妹妹真是心灵手巧。”
隋承安点点头,“是啊,身世倒是可怜,以后咱们也多少照拂些。”
宋元薇上了马车,老夫人一身五色锦盘金云纹锦袍,闭目摩挲着手中一串蜜色佛珠,听到动静,依旧闭着眼皮。
少女不发一语,只低眉顺眼,轻轻靠在老夫人身侧,语气温软孺慕。
“元薇这辈子能遇到您,真是元薇莫大的福气,元薇只希望,这辈子都能伺候在老夫人身侧。”
宋老夫人依旧闭着眼皮,闻言沉声道,“你个小丫头莫要甜言蜜语哄我,那永安公主身份尊贵,你莫要与她起争执,我既已带你回国公府,自会庇护你。”
元薇心中自是感动,紧紧抱着老夫人的胳膊,几滴泪控制不住落下,在衣袍上晕染开来。
车马又行了半日,便到了避暑山庄。管事与一众家仆早早就恭候在门口。
姜洛在一众丫鬟护卫的簇拥下,抬脚进了大门。
庭中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佳木苍翠,风清夏爽,的确是个宜人调养之所。
小世子隋承靖一下车就兴奋不已,一双黑葡萄般大眼滴溜溜转,长公主一个没抱住,就呲溜一下迈着小短腿往院中跑,惹得一众女眷不住掩嘴笑。
用过晚膳后,姜洛一袭烟云蝴蝶裙卧在贵妃榻上纳凉,婢女端来芙蓉玉露与玫瑰蜜饯,毕恭毕敬道。
“公主殿下,方才四姑娘遣人来问,几位小姐约了一同打叶子牌,不知公主殿下可愿一同去。”
姜洛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今日舟车劳顿她有些疲累,否则倒是不介意陪她们玩玩。
只怕那隋文媛输了又要气得跳脚,上回不是还输给她一对蓝白琉璃珠镶嵌手钏,听说她可是气得好几日吃不下饭。
见公主殿下并无兴致,婢女应了声是,便恭恭敬敬退下。
一旁的贴身婢女小心翼翼打着羽扇,那雀翎羽扇用苏合香和白芷熏过,扇动间幽然的香气随风袭袭飘散开来。
姜洛好不惬意,困意慢慢爬上眼皮,却骤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
“救、救命————”
“来人!快来人————!”
姜洛立刻从床上坐起身,脸色难看不已,因为此时脑海中又响起那狗系统的声音。
“滴——触发任务:舍己为人,请宿主立刻完成!请宿主立刻完成!倒计时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