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风波(下)
酒器漂漂浮浮停下,却不是停在她面前,而是在宋元薇面前?!
宋元薇也深感意外,愣神片刻后站起身,落落大方欠身一礼,以袖掩唇将杯中酒饮尽,面带笑容道。
“元薇技艺不精,自是比不得先前几位公子小姐,只得为大家献舞一曲,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丝竹之声袅袅绕梁,只见少女身若柳枝,柔若无骨,三千青丝上那只茉莉小簪碰出清脆的声响。
耳畔丝竹曲调清丽婉约,时而颤若龙吟时而如珠玉飞溅。
少女步履轻盈,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复又纤足轻点,回身举步衣袂飘飞长袖飞扬,眼若秋水步步生莲。
一曲终了,甚是赏心悦目。
“好!真当是舞余裙带绿双垂,酒入香腮红一抹①。”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真是一舞倾城,以前倒是未曾见过啊?”世家公子们议论纷纷。
宋元薇面带微笑回到雅座上,胸口下心跳得厉害。
偷偷抬眸望向一个方向,又很快收回视线。
隋文欢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柔声道。
“元薇姐姐不必紧张,方才跳得很好。”
宋元薇露出感激的笑容,“元薇献丑了,自小便没机会好好习舞,自是无法与几位妹妹相比。”
隋文媛闻言撇撇嘴,心中不爽快,没机会好好习舞,竟然还跳得比她好。
姜洛并未留意台上种种,斜倚靠在软塌上,纤纤玉指把玩着酒盏。
这果酒馥郁馨香,十分酸甜入口。
“叮铃————”
檐下金铃之声空灵而悠长。
众人皆盯着那髹朱饰黑的酒器,顺着流水潺潺漂流而下。
有人希望停在自己面前,好出一番风头,有人却视之为洪水猛兽,不希望它停在自己面前。
酒器飘飘浮浮,终于停下。
众人的视线望过去,见那酒杯停在……永安公主面前?!
姜洛仿佛没察觉众人的视线,美眸微阖,玉指轻按额角,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她好像有点喝多了,有些头晕。
席间安静异常,没人敢催促她,只偷偷打量着她。
只有方子晋这个二愣子,一双黑眸亮晶晶的,满眼期待道,“公主要表演什么?”
又忙道,“无论公主表演什么,定都是最好的!”
方子晋在一旁说个不停,聒噪地让姜洛听得头疼。
她忽然拧眉站起身,“吵死了!”
随手拿过一把镶嵌朱玉宝石的长弓,双臂持弓搭箭,弦似满月。
美眸闭了闭,然后骤然睁开。
手中一动,箭矢如流星飞驰而出。
遥遥望去,那箭矢射向远方菊花塔上最高处的那一朵。
箭矢如电,正中蕊心。
明黄的花瓣四散翩飞,洋洋洒洒随风飘落。
偌大的庭院寂静无声,只看那少女好像醉了,美眸微阖,玉指随意点了点。
“这酒不错,赏你了。”
说完又晕乎乎道,“本公主乏了,你们且玩吧。”
一旁的婢女连忙上前扶住她,随行的婢女侍从将人带下去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姜洛只觉头重脚轻,迷迷糊糊中听见外头的吵闹声。
姜洛美眸微眯,很是不悦,婢女匆匆进来,神色有些难看。
“公、公主殿下,是宋小姐出事了……”
婢女脚步匆匆,脸色有些发白。
姜洛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酒意下去了些,外头这样吵叫她如何能睡得着。
见公主起身,随行的婢女们连忙低眉跟在后面。
姜洛随手抓了一个形色匆匆的侍从,对方低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把情况说清楚。
见公主美眸含威,带了丝杀意,才打着哆嗦慌忙将人带到一处厢房外。
远远望过去,此时厢房外已经聚着许多人,为首一位窈窕少女正指着一人的鼻子骂。
“你安的什么心,谁不知道!想用这种下作手段嫁进高家!”
“好在我哥哥及时识破你的奸计,没让你得逞!现在看你当如何!卑鄙无耻的贱人!!”
高念慈越骂越气,她早该知道,这狐媚子不安好心!
定是那日在去别庄的路上,见过哥哥一面,就起了歪心思,想用这种腌臜手段攀上高枝!
呸!做梦!
厢房中的少女裹着薄毯蜷缩在塌上,身体颤抖得厉害。
看着门外这么多人泪流不止,一双眼睛已经通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我不信元薇姐姐会做这种事!”
一名少女出声喊道,声音温柔却坚定。
隋文欢拉住她颤抖不止的手,“其中定有误会,元薇姐姐,你快解释。”
宋元薇愣了一会,才抽泣道,“我、我不知道,献舞时还好好的,之后我便饮了些果酒,后觉得头痛,才叫丫鬟给我寻个地方休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少女声泪俱下,模样狼狈又可怜。
“哼!”高念慈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何会进我哥哥的厢房,是不是想诬陷我哥哥与你有染!”
“若不是小厮及时发现,你是不是想让我哥哥不得不娶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高念慈言语激烈,人群中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生得这样娇美柔弱,谁知道竟是这般无耻!”
“唉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女人啊。”
“我若是她,就寻了白绫上吊死了算了,名声都臭了,以后如何见人啊。”
宋元薇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呵,你不知道!你怎会不知道,我要报官!官府来了看你知不知道!”
“不要……”
宋元薇听到要报官,哭得更是厉害,这种事若是报官,让她如何有脸面活下去。
她泪眼朦胧抬起头,忽然看到姜洛所在的方向,抽泣道。
“我、我只是饮了公主赏的那壶酒,也许、也许是酒中被做了手脚,呜呜呜真的不是我……”
“你什么意思!你敢诬陷公主害你!”
方子晋第一个跳起来,黑眸怒火涌动,恶狠狠瞪她!
“我、我不知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元、元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公主还元薇一个清白……”
少女蜷缩着泣不成声,狼狈地用薄毯紧紧裹住自己。
“天啊,不会真是公主做的吧,在酒里下药,等着看中招之人出丑。”
“公主是行事乖张,但也不曾做如此下作之事啊……”
人群中议论纷纷,视线都落在姜洛身上。
姜洛视线扫视一周,轻哼一声,神色冷漠而倨傲。
“本公主若要害人,何需如此麻烦,直接将人绑起来,鞭笞凌迟又有何不可?”
目光扫过那哭泣不止的少女,眸中只有冰冷。
“请宿主冷静!!请宿主冷静!!”
检测到杀意,脑海中的系统警铃大作。
围观之人只见姜洛神色森冷,以为公主会当场要了她的命。
众人皆屏住呼吸,却见公主竟然没有动。
一道高大身影忽上前一步,声线镇定而沉着,“此事要讲证据,没查清楚前不可断言。”
那青年一身靛蓝窄袖长袍,头束玉冠,俊朗的五官英气十足,正是谢青。
一旁的谢芸也连忙道,“空口无凭,怎可诬陷公主!”
高家二公子高明翰在旁看热闹,“二妹妹别动怒啊,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等大哥醒来再问也不迟。”一张好皮相却是嬉皮笑脸。
高念慈怒瞪他一眼,心道,指不定他高明翰心里多高兴呢,毕竟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会与她和哥哥一条心!
高念慈此时多少恢复了些理智,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怒火,但若此事与公主有关,她也不敢再多言。
沈珺仪一张芙蓉面冷若冰霜,抱臂站在一旁并不说话,沈济也是眉目冷淡,只冷眼旁观。
这姐弟俩倒是像,对这场闹剧并不发表意见。
折腾了许久,几位贵女终是回到了国公府。
出了这种事,隋文媛隋文欢自是吓坏了,只老老实实说了赏菊宴中的种种。
宋老夫人见两位姑娘受了惊吓,便让人回去休息。
只是隋文媛与隋文欢两人心中也是不安。
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出了这种事,恐怕她们国公府的小姐都会受牵连。
宋元薇抹着泪说了当时的情况,哭着哭着竟晕了过去。
宋老夫人只好让人先将她送回房,一切等人醒了再议。
屋中烛火摇曳,青鹤九转香炉飘出袅袅熏香。
老夫人双目微阖,五指转动檀木串珠,口中喃喃念着佛经。
忽而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婢女匆匆进来,脸色惨白。
“老、老夫人,不好了,表小姐她、她要悬梁自尽……”
暖香阁。
姜洛懒洋洋坐在贵妃榻上,纤纤如玉的指尖正被侍女细细涂着花汁。
“果儿,姑母自然是相信你,我们的果儿就算性子纵些,也绝不会做这种事。”
说罢,长公主却是长叹一息。
只怕这种事,终归对女子名声不好。
姜洛垂眸打量着白皙的手指,形状优美的指尖透着淡淡的诱人粉色,散发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
不错。
姜洛觉得满意,正想随意安抚姑母几句,便听到门外的吵闹声。
“老、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公主已经歇下了,还请老夫人回去吧。”
被护卫阻拦,宋老夫人并未再往前走,只沉声道。
“我这个老婆子一向不过问府里的事,只是今日之事险些闹出人命,我这个老婆子不得不管,否则他日入了地府,也无颜见国公府列祖列宗。”
听见老夫人这样说,众人知她今日是执意要见公主殿下。
数名护卫持刀拦在门口,并未退让半步。
他们只效忠于公主,就算是安国公亲自来了,他们也不会避让。
“卢赞,退下吧。”
屋内传来少女娇软的嗓音,慵懒又随意。
“是。”
卢赞领一众护卫让开一条通路。
房门被打开,少女一袭月白皎裙,灯火映照之下,容色绝丽如花树堆雪,美若月下精魅。
纤纤玉指拢了拢鬓发,淡粉色的指尖泛着莹润光泽,一双美眸如裹着浓雾,叫人看不清情绪。
宋老夫人皱了皱眉,这永安公主容色愈来愈出挑,日后不知还会如何妖妍。
女子太过美丽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此次来意,宋老夫人沉声开口。
“老婆子只想问公主,今日高府一事,可是公主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