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世人
第45章不渡世人
“出来。”
主帐中寂静无声，半响，传来密案窣窣之声。一道干瘦鬼魅的身影悄然出现。
黑袍兜帽遮住其大半张面容，隗老恭敬行礼。“见过小殿下。”
隗老此时心中隐隐惊诧，方才那是何物，势如鬼火白电，还不待他出手救殿下，便已杀人于无形，一击毙命。世间竞有如此骇人之物？
姜洛冷笑一声，“做你们的殿下，就是像今日这般成天被刺杀？″
近来刺杀频频，这个月已是第五次了。
她还没杀到北地，那些世家门阀还犯不着这么着急下手。若不是北穹的人，那么应该和眼前这个自称前朝旧部之人有关。
隗老沉默一会“噗通”一声行了跪拜大礼。“小殿下恕罪！是老朽失职，未将那些余孽清理干净！”看来是那位已经知道小殿下未死，派死士企图杀人灭口。呵，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竟还敢来刺杀殿下！隗老伏身跪拜，深深垂首，恭敬道，“小殿下放心，老朽定将那些叛贼处理干净，护殿下荣登大宝，江山永固。”姜洛连眼皮都没抬，“本君对你们前朝内斗没兴趣，既然你愿舍前朝之名助我，就要听令行事，不要给我惹麻烦。”隗老垂首称是，恭敬无比。
经过他数月观察，小殿下就是当之无愧的帝王之才，谁能想到小殿下竟还能解决瘟疫大患，简直堪称神迹，乃天命所归！若他之前还因小殿下女子之身而忧戚，如今他就是心无挂碍、全心全意效忠小殿下，只有这般真龙天女堪能承载天命。“让你寻的药带来了吗？“姜洛声音冷冰。隗老从袖中取出瓷瓶，恭敬呈给姜洛。
“此药乃稀世之珍，可解百毒，秦朝皇室中也仅存三颗，殿下务必好生保管，生死存亡时或可救命。”姜洛抬了抬眼皮，接过药瓶，打开可闻异香清幽。帐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回过视线，隗老已经不见踪影。
“启禀帝君，斛统领和几位近卫快不行了，金针也压不住.”
姜洛带人匆匆过去。
帐中四名将士躺在榻上，面容紫黑唇色乌青。医官垂首连连叹气，“回禀帝君，两名近卫已熬不住，断气了…”
三日前数名死士意图刺杀殿下，斛统领带着几名近卫和巡防守卫拼死搏杀，却中了刺客的暗器。
暗器上淬了毒，此毒阴诡无比，药石无用，将士们生生熬了几日，终究还是只能等死……
姜洛身着戎甲大步上前，视线扫视榻上之人。“本君寻来了解药，尔等还死不了。”
说完，取出瓷瓶中的药丸，塞进还剩一口气的斛继嘴里。又取出一颗，塞进一旁面容乌紫的女兵嘴里。“给我咽下去。”
阮香兰只觉意识混沌而虚无，她置身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中，不停下坠，下坠。
她终究要死了。
从乱世初始，她这种身如浮萍手无寸铁之人，早就该死了。可那一日，却有人告诉她们，要拿起刀，告诉她们，软弱是最美味的饵料，猛兽会寻味而来。
她说，世人教诲你们温驯守礼、称赞你们得体忍让，因为只有这般，他们才能更轻易地奴役你。
而当面对真正强大的敌人时，世人不再称赞，不再教诲，他们惶恐、他们畏惧。
神若不渡世人，唯有自渡。
那一日，她第一次拿起刀，真真正正为自己拼杀。她还不想死。
她还未见到，帝君所希望的清平盛世。
叫她如何能甘心，如何能甘心……
那样的世道该有多好，没有战乱，没有饥饿，百姓不再受欺辱，女子不再受压迫，公道大明，天道昭彰，女子也有希望…炽热的苦涩蔓延唇舌，滑入腹部，滚烫如热流翻涌，烫得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竞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她的帝君正静静看着她。
干涸的嘴唇动了动。
……帝、……”
又是她，她又救了她。
她分明背叛了公主殿下，成为藏在她身边的细作，在她那样无人可依、千夫所指的时候。
“滴一一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泅渡忘川，增加真善美值100点，当前真善美值167673点！”
姜洛没有回应识海中的系统，目光平静落在香兰的身上。“既已往矣，同本君出百死，得一生①。”大大大
阴沉沉的天空黑云密布，势要倾压下来，滂沱暴雨冲刷泥泞不堪的山路。
斥候统领身披戎甲，敏捷跃下轻骑。
“回禀帝君，前面三十里就是蓟城，北穹三日前攻下此城，如今正在城中休整。”
磅礴雨水遮住姜洛的视线，隔着波涛汹涌的渭水河，可以模糊看到远处的城池。
蓟城知州已献城投降，但这北穹二皇子未必会守诺放过城中百姓。
此处地势低陷，暴雨一月不止，平地低洼泥泞不堪，积水已近三尺，大军跋涉尤其艰难。
“咻一一一一”
一支箭矢骤然迸射而来。
“不好！北穹发现我们了！”
有将士惊声道。
姜洛目色沉着肃然，立刻下令。
“鸣鼓！全军沿西岸南行！”
黑压压的大军向南行进，暴雨瓢泼冲刷着盔甲，脚下水深泥泞，前行缓慢。
不时几道箭矢飞射而来，跟在身后紧追不舍。“轰隆隆一一一一”
惊雷从头顶碾过，雷鸣电闪中天空似被生生撕出一道裂口，暴雨如瀑布倾泻。
雨水不断砸在兜整甲胄上，姜洛忽勒马停下。“留下五百人在此地佯攻，动静弄大些，其余人随我掉头，敢有喧哗者立斩！”
声势浩大的雨水砸落下来，滂沱雨幕中，黑压压的玄甲大军如潮水涌动，安静而有序乘木筏迅速渡河，声音隐没在雨势中。
河水奔泻湍急，简易木筏在水流中飘飘摇摇。大批将士无声渡河上岸，在雨水掩映中形如鬼魅。工兵行动迅捷有序，立即开始修筑防御工事。蓟城方向不时射出箭矢，密集如雨。
姜洛收起远目镜，冷笑一声，“北穹二皇子抛下大部队自行带兵南下，能带的粮草不多。蓟城粮草不足，如今怕是正等着后头的辎重军。”
言罢，姜洛扬声喝令，“加快修筑防御工事！”第二日，暴雨依旧滂沱不止。
城外的玄甲大军猛然突袭，做出攻城姿态，高阔数丈的云梯、濠桥、望楼车皆出动破城。
双方箭矢如雨点，流火不断。
见情势大好，北穹大军转守为攻。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角楼弩台飞射而出，猛火油柜熊熊燃烧，落在油布包裹的云梯上，燃起滚滚黑烟，逼得攻城军连连后退。
见敌军势要溃逃，一队北穹骑兵猛得冲杀出来。箭矢密如飞蝗，金戈刀斧大杀四方，却又被玄甲军忽然强猛的反攻连连逼退。
北穹三次强袭失败，终于还是退回城内。
无尽的雨水倾泻而下，姜洛目光冰冷看向退回去的北穹骑兵。
天空仿佛破了个大洞，雨势越来越大，似乎永不会停息。夜里，雷声轰鸣暴雨如注。
营中的积水越来越深，几乎没过小腿，整个营地都泡在湿冷的雨水中。
骑都尉刘蒙见状鼓起勇气道，“大雨不止，可否请帝君下令，将营地移到山坡之上。”
姜洛闻言冷斥一声，“破城只在旦夕，怎可移营！若再出此言，立斩不赦！”
刘都尉诺诺而退，众人皆不敢再说话。
暴雨倾泻而下，湍急的积水渐渐聚成激流。是夜，校尉庞茂又匆匆来禀，“将士们泡在水中着实苦不堪言，可否请帝君移营高处。”
姜洛目光冷冷看过来，此人原是燕郡宣慰使，因对此地地形熟悉，她才带上其随军。
只听姜洛扬声高喝，声音冰冷无比。
“本君军令已发，你胆敢故意违抗！”
随即下令将此人推出去斩首示众。
营帐外传来骇人的惨叫，一颗首级被悬于营中，玄甲军上下军心为之震慑。
一些世家门阀派遣的将士，此时禁若寒蝉，皆不敢再言。大雨连绵数日，阿古罕看着越来越高的水位，抚掌大笑。“真乃天助北穹，大水可退玄甲军！”
接下来的三日，玄甲大军每日攻城不下，渐渐露出疲态。看着再次退兵的玄甲军，阿古罕朗声大笑。“传闻九天帝君英勇善战，如今交手也不过如此，怕是大邺太无用，把病猫当成虎豹。”
这么大的暴雨，玄甲军迟早会退兵，届时援兵粮草一到，就是他们的死期。
声势浩大的雨水猛烈冲刷大地，雷声轰鸣白电划破天际。雨幕中一只鬼魅般的队伍无声靠近，齐齐屈膝禀告。“回禀帝君，已找到城中关押百姓之所，阿古罕还在城中，北穹士兵大多集中守城，一部分负责看守粮草。”姜洛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几名将领之上。
“各位统领，本君的命令，尔等可记清了。”李铁花、严伯昭等几位将领立刻领命，“未将定不辱命！”言罢，几队人马很快消失在漆黑雨幕中。
雨势越来越大，积水深深汇聚成洪流，冲走北穹大军最后的逃生机会。
“轰一一一一”
一道火光猛然乍现，轰鸣的爆炸声打破平静的雨夜。姜洛扬声高喝。
“破城一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