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和喜
来往几次,汤汝倩倒是与孟素梅建立起了深厚友谊,如果有需要搭对方的马车时候也不再客气了,准备了许久,有天夜里,汤汝倩总算觉得时机到了。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柳文彧清洗过后回屋,卧房内却已是一片漆黑,柳文彧隐约记得刚刚好像是点着灯的,怎么又突然灭了呢?四周还不见汤汝倩身影。
柳文彧听见熄了灯的卧房内有声响,只以为妻主在里边,有些迟疑的走近了些。
“妻主”,柳文彧隔着门叫了一声。
汤汝倩听见声音便连忙走了出来,看见妻主从里面出来,柳文彧有些疑惑,“妻主为何不点灯?”
“等等”,看柳文彧准备进去,汤汝倩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胳膊,心里升起几分紧张。
柳文彧疑惑看向她时,汤汝倩不说话,却从袖筒里掏出了一条两指宽的黑色带子,看着柳文彧,含蓄的说,“先蒙上眼睛”
“……”,没经历过的表示不懂,柳文彧诧异的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等汤汝倩将手里带子递给他时,柳文彧才确认自己真的没听错,却仍有犹豫,“…妻主”
柳文彧倒是不是不信任妻主,他只是有些怕黑,不知道妻主要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要把眼睛蒙起来?汤汝倩也看出了夫郎的不安,便安抚道,“送你一件东西,先不准看”
原来要送他一件东西,柳文彧瞬间不再想什么黑不黑的问题了,眼睛蒙上时,柳文彧便开始在心里猜测起来,妻主送过他糖,还送过他书,可都没这回这般神秘,柳文彧期待值一下子拉满。
柳文彧曾经什么都有,现如今什么都缺,能让他像现如今这般高兴的,也许并不是在意汤汝倩会送他什么东西,而是汤汝倩对他的心意,为他准备了惊喜的这种行为,这种在乎就让柳文彧先开心起来,当然,对妻主到底送了什么?他也非常好奇。
汤汝倩扶着柳文彧踏过门槛,走进了漆黑一片的卧房,停下后对着身边人说,“文彧,你先站在原地不要动,好了我会叫你”
交代之后,汤汝倩便借着月色透过窗户的光亮换了身衣服,然后将自己新买来的一对喜烛点燃,室内又重新被烛光照亮。
汤汝倩对镜稍加理顺了不平整的地方,见一切都井然有序了,便对还静立站在门口的夫郎说,“文彧,可以摘下眼罩了”
柳文彧在汤汝倩说完并松开他的手时,慌了一瞬,毕竟被蒙着眼睛,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然后就听见了耳边窸窸窣窣传来的声音,知道妻主在她身边,等了片刻,隐约屋内像是亮起了灯,然后便听见了妻主说可以摘下眼罩了。
柳文彧解下眼罩,刚适应了一下室内的光线,就被眼前之人清冷绝色的风流之姿晃了眼。
“妻主?”
“嗯”,汤汝倩很理解柳文彧此时的反应,毕竟一身红衣的汤汝倩,颜值真的挺“杀”人的,不过她也挺羞耻,汤汝倩真不是故意卖弄风骚,她只是觉得这么做更庄重一些。
见柳文彧还站在门口,完全呆呆的一副模样,汤汝倩便走过去牵着手将人带过来。
“这么惊讶?”,柳文彧再这般瞧着她,汤汝倩就绷不住了。
“…嗯”,柳文彧害羞的回应,他的倩姐姐穿着那时的衣服,还是那么的风流倜傥,“妻主怎么今日将这件衣服翻出来了?”
“要待会才能告诉你,你先换上”
汤汝倩一说这话,柳文彧才看见属于他的那套喜服,此时便陈放在床上,要再穿上三年前的衣服,柳文彧有些抗拒,“不,…文彧也要穿吗?”
“说好了的,我有一件东西给你”
“一会儿便要歇息了,何苦这般麻烦”,柳文彧拼命想由头劝说妻主,主要是他觉得三年里,他早已有了许多变化,还如何去穿以前的衣服,就让曾经美好的形象一直保留在妻主的记忆里,不是更好吗?
“穿不穿?”
“……穿”
好不容易松了口,却又在那儿磨磨唧唧的拖延时间,汤汝倩看出了夫郎的不配合,直接出手制裁,“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我穿就是”,柳文彧这才效率的套上了喜服,抚了抚大红的衣袖,柳文彧还不怎么适应,记得这两件喜服还都是汤父置办的,虽不够华丽,却是柳文彧认为前半生穿过最美的一件衣服。
待到两人都换上喜服,汤汝倩想要的仪式感终于有了,柳文彧刚洗漱完,散了发髻,汤汝倩又重新给对方绾了发,木梳在汤汝倩手下很灵活,每根发丝都服帖的回到了应该去的地方。
柳文彧坐在镜前,从镜子里能看见妻主低头沉静的面容,以前从来不知妻主也能如此心细,汤汝倩的手指从他发间滑过时,从未扯到他的一缕头发,相反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以前仆从服侍时,柳文彧也有过让人绾发的经历,不过感受却与此时不同,柳文彧流连那双温暖的手掌,像喜欢被人抚摸的大猫一般。
妻主为他绾了一个很好看的发髻,柳文彧的目光看向镜子里自己,如今他的面色苍白,实在不如以前的肌肤娇嫩,不过被妻主一番打扮,却风采依旧,配上红衣衬托,美如冠玉,也有几分温婉可人的姿色,柳文彧却又留意到一处细节,一时诧异便问出了声。
“这喜服原是有金线点缀吗?还是我记差了?”
“原来没有,是我让绣坊翻新了”,汤汝倩从箱底里翻找出这两件陈放多年的喜服时,衣服已经有些不好了,然后汤汝倩也想着要与上一次大婚时有些差别,便直接送去了清水镇的绣坊,“如何?”
“金线点缀,确实好看了”
汤汝倩同样望着镜子里的夫郎,为对方添妆,柳文彧也是属于天生丽质的那一款,稍加打扮,便明艳动人,汤汝倩恍然间觉得又再次见到了那晚洞房花烛夜时的柳文彧,低眉羞怯,眼底含情。
“想知道我准备的东西是什么吗?”
“想”
“与我过来看”
汤汝倩牵着柳文彧的手,缓缓走到烛光前,柳文彧才发现今晚照明的烛台与平日大不一样,是一对艳红的喜烛,更抢眼的是烛台中间铺满了一桌的红色花瓣,花瓣之上是红纸墨书,还放置了一个瓷壶,两个酒盏,匆匆一眼,柳文彧只看见上面写着什么。
汤汝倩点头示意,柳文彧便又走得近了些,这才看清了那红纸墨书上写着子曰书几字,柳文彧心里的震颤不知如何表达,只是匆匆又回头望了汤汝倩一眼。
回应他的是汤汝倩温柔似水的目光和一句,“求怜郎做夫,以子曰为媒”
这句话是汤汝倩跟在徐老身边时听到的,书面意思就是求娶的如果是自己倾慕的儿郎,要用子曰书作媒,如果不是便罢了。
汤汝倩的回应更证实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恍惚间柳文彧感觉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妻主没有冷漠的对坐着,而是眼前温柔说话的样子,心里最后的一丝遗憾也散了。
柳文彧还记得他仓促,不体面的成婚礼,没有家人,送亲也是走的汤家的门,纵然大婚一事上,柳文彧让自己受了委屈,但大婚当晚却真真正正的伤了他的心。
他不明白妻主为何一直独坐着喝酒,更不喜欢那个满身酒气的拥抱,可看到手腕上宫砂消散了,柳文彧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柳文彧的执拗,一直的坚持,不过是汤汝倩的一句两情相悦。
“高堂在上……”,柳文彧约莫的念出一句,却发现下一句他读不通畅,汤汝倩便接着柳文彧停顿的地方往下读,鎏金体字虽少,但得确小众,有美感却与常用的几种字体都有区别,柳文彧有生字也正常,汤汝倩融会贯通也是下了好多功夫的,起码临摹了千百遍徐老留下的手稿。
“立此书为证,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新娘汤汝倩,新郎柳文彧”
汤汝倩声音清朗,柔和却很有力量,听对方诵读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柳文彧已经不看其他了,视线完全被温柔深情的汤汝倩所吸引,看着对方,听着对方嘴里吐出的字字深情,柳文彧早已感动到红了眼眶。
“文彧,你可愿意?”
“愿意”,柳文彧满是委屈的看着汤汝倩,“为何想起与我子曰书?”
“…想”,原因很复杂,汤汝倩细细的瞧着柳文彧的眉眼说道,“想好好待你”,也想重新开始。
柳文彧听后,扑进怀里,抱紧了汤汝倩的腰,汤汝倩也与柳文彧紧紧相拥,胸前感到湿润,汤汝倩知道那是柳文彧的眼泪,汤汝倩心疼的低声安慰,“别哭”
“倩姐姐,你让文彧等了好久”
良久,柳文彧抬头向汤汝倩抱怨,手还紧紧圈着汤汝倩的腰,没分开一点儿,粘人的很。
汤汝倩低头看见夫郎脸上梨花带雨,想笑却又忍住了,总算不哭了,汤汝倩听了声倩姐姐便知道柳文彧对她又亲近了几分,汤汝倩抚摸着夫郎清瘦的脊背,要求道,“叫声姐姐来听”
没想到被拒绝了,“不好”
“你叫不叫?”
“…不叫”
“那叫声好姐姐”,汤汝倩有商有量的改变策略。
“你…”,起先有亲姐在,柳文彧便觉得乱称谓不好,此时才明白妻主是在戏弄他,实在可恶了些。
“不叫不叫了”,柳文彧眉眼微恼,汤汝倩便笑着讨饶了,何苦真惹恼了夫郎,汤汝倩拿起桌上放置的瓷壶,对夫郎提议道,“我们来喝合卺酒吧”
“好”
汤汝倩出于私心的加了这个步骤,毕竟从回忆里,看得见摸不着,太过虚幻,像是看见过,却不是过去的经历,汤汝倩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了柳文彧手里。
手肘交叉,对望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汤汝倩备的是果酒,并不浓烈,清甜而甘冽。
“文彧,我们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