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魔鬼蛾之眼
“叮……叮呤呤……”
漆夜彩猛然惊醒，眼前几只小飞蛾振翅而过，留下支离破碎的残影。
视野逐渐恢复清明。
“现在可能看见？”
漆夜彩尚且沉浸在恍若隔世的割裂感中，听闻此音，未意识到要回答。
忽而一阵头痛欲裂，胃中翻涌。
漆夜彩彻底回过了神，难掩恶心，立刻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那道女音关切道：“怎么样？”
漆夜彩看清了女子的脸，不是人类面孔，肤色土灰，头上两触角，背部一双白绵绵的翅膀，显然是精灵界的蛾族。
混乱的记忆回归正轨。
她昨夜跟白硌尘交涉完就连夜来了夜蛾谷，这是最近污染特别严重的地方，蛾族族人无可奈何之下请神出面。
漆夜彩强扯出一抹礼貌的微笑：“多谢。”
女蛾面露感激：“蛾族不幸遭遇灾难，秩序官大人愿意伸以援手，我们才是感激不尽。”
漆夜彩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这是我的职责。”
不过话说回来，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倒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准确来说，是夜慕烬。
夜慕烬成天惹是生非，名声闹得跟上辈子一样臭，都说他是要祸害苍生毁天灭地的大魔头，上辈子他是真这么干了，这辈子尚且未露出破绽，漆夜彩一直盯着。
精灵蛾族出了一批样貌美艳诡异的“鬼蛾”，色彩鲜艳瑰丽，背部有一颗类似于骷髅头的纹路。
这些鬼蛾来源不明，极其擅长破坏、污染，被它们叮咬过的地方会裂开一条缝。
皮下滚烫，瘙痒无比。
随着时间的过去，这条缝会变成一条疤痕，接着长出睫毛，直到睁开一只眼睛。
若挠破，这部分皮肤则会彻底坏死，如今的灵力水平无法完美修复。
漆夜彩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有被叮咬，但是被“魅惑”了。
鬼蛾有一招“迷离幻影术”，鬼迷日眼的。
漆夜彩就是中了这招，意识混沌，记忆错乱，还差点瞎了。
夜蛾谷与外界的交界处，漆夜彩再一次缝合了彼岸结界，这下是死结界。
鬼蛾一般在夜里出没，现在正值凌晨，昨晚是个有惊无险的平安夜。
漆夜彩找到女蛾，女蛾缩在花丛中，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
这些精灵蛾可以说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想到他们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漆夜彩不由觉得惋惜，她无力回天，只能尽她所能，给它们一个最好的结局。
漆夜彩暗暗叹了口气，语气平和地问：“可以劳烦你带我看下鬼蛾栖息之地吗？”
女蛾的神情更显犹豫，但在漆夜彩平静无波的注视之下，内心的焦躁不安也被安抚下来了：“好。”
音落，漆夜彩注意到，女蛾细长的两根触角之上，张开了一颗颗非常小粒的暗色眼珠。
密集、扭曲，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极其引人不适。
鬼蛾叮咬过后长出来的眼珠子，会逐渐感染全身，这就是“鬼面千眼症”。
许是由于触角部位特殊，女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感染了。
漆夜彩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你的触角……”
尚未说完便被打断：“我知道。”
女蛾声音弱弱的，似是害怕，有些结巴：“我、我不会感染到你的……”
漆夜彩并不担心这个，目前没有人传人案例，何况感染者又没叮咬她，被眼珠子盯一下难不成还会得病了？
“你有何感觉？”
冷不丁被问到的女蛾浑身一怔，仔细琢磨了下：“痒……很痒……特别痒……”
“可有尝试过抓挠？”
“我不敢，会又痛又痒，但实在太痒了……”
女蛾忍不住伸手，漆夜彩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在将要碰到之时，女蛾抑制住了欲望。
那触角上长满的眼珠，在闭眼时，一排排上翘的睫毛，就好像触角上的毛。
漆夜彩思索了片刻，将一直以来的想法脱口而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可以共生？”
女蛾目露诧异：“共生？”
“目前没有因为感染而死的患者，只是外貌上长出眼睛，以及无时无刻的瘙痒、灼烧感，对吧？”
“对，虽然有控制不住抓挠严重的族民，但是也没有因此而死亡。”
“那如果解决了外貌和感觉上的问题，是否就可以达到共生的状态？”
漆夜彩说到这里，眼中隐隐有些许看到希望的光芒：“我看过蛾族历史，你们有一个种族曾经历过类似的情况，最后是身体适应了环境，并进化成共生的物种了。”
“是这样没错，但这些眼珠会不断繁衍，直到充斥整个身体，而长了眼珠的部分，相当于彻底坏死了。”
“这坏死的部分无法去除？”
“没错，那部分会与身体密切连接，根脉相连，不能强行挖掉。”
“所以也就是说，一旦感染，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浑身都是眼珠的……一坨肉？”
说完，漆夜彩为此感到抱歉。
女蛾没有说话，只是她的头发上，也张开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珠子。
*
鬼蛾老巢在夜蛾谷最底处。
那是一口美丽又诡异的洞眼，看起来恐怖却又令人着迷，因为像极了一只眼珠，被称为“魔鬼蛾之眼”。
不料如今真成了鬼蛾的栖息之所。
谷底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
一旦夜蛾谷到了夜晚，鬼蛾出没，可想而知有多恐怖，堪比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哒哒哒……”莫名的脚步声逼近。
“使者大人。”
不是女蛾的声音！
漆夜彩倏地转身，甩出荆棘长鞭，朝身后那人猛地甩过去。
“使者大人！”女蛾睁大眼睛，焦急地看向漆夜彩的身后。
漆夜彩微蹙了下眉，未来得及看清被她绑住的罪魁祸首，便转头看过去，猝不及防往魔鬼蛾之眼中跌进去。
在跌进去的瞬间，洞口睁开了眼。
刹那间，万千鬼蛾喷涌而出。
一股云雾流风凭空而起，围绕在漆夜彩的腰后，宛如一条手臂，将她环绕、托起。
漆夜彩稳稳落在岸边，只见那群诡异而又华丽的蛾子，犹如掀起的滔天巨浪，冲向了荆棘环绕的那人。
千疮百孔，血花四溅。
鬼蛾凝聚成一只指骨修长笔直的手，将破破烂烂的一条人扇成一片灰烬。
慢慢地，鬼蛾褪去了色彩，变得透明起来。
血迹星星点点，顺着指骨的边缘，懒散滴落，落地的瞬间变成了火花。
漆夜彩紧绷的表情松懈半分，却更为严肃地唤道：“夜慕烬。”
琉璃般的手从指尖开始化形，露出少年绝美的容颜，墨发白衣，眉间点朱。
清冷出尘、遗世独立，干干净净站在浑浊的空气中，犹如被堕下凡尘的少年仙人。
夜慕烬甩去手上残余的血液，曲起的指节上停留着一只花纹艳丽的蛾子。
纤长的眼睫垂下，夜慕烬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随手碾碎，在指腹间细细磨擦。
“真丑。”他冷声评价。
女蛾被方才那一幕吓到了，胆战心惊地移到漆夜彩的身后，唇齿间不自觉地吐出零碎的让人听不懂的蛾族语言。
细细密密的声音如蚊蝇般挠人，钻入耳中带着点痒意。
夜慕烬抬头看过来，神色稍显令人不适的轻蔑之感，纯白的瞳色让人无法看到他眼中的情绪，只觉冰冷、空洞。
一眼望不尽头，仿佛反光的深渊漩涡。
漆夜彩问：“你怎么在这里？”
眨眼间，少年出现在了眼前。
夜慕烬取出流水手绢，将手细细擦拭干净，反手扣着伞柄，撑在未挨地面的空气上。
他歪了歪脑袋，动作无比僵硬，向一个精致美丽的机械人偶。
白得发光的眼睛如毒蛇一般盯向女蛾，冷白的肤色衬得血红的唇优雅轻启：“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