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回赠一滴露水
孙秘书觉得他老板最近很奇怪。
主要体现在:他的老板变得不真诚了。
星沉传媒的总裁办公室是半圆形结构,一圈单向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但秘书的办公地点就在总裁办外面,随时可以刷工卡直接进入,除非沈遐主动锁门,没有额外的许可程序。
沈遐工作上没什么事情会瞒着他,考虑到孙秘书是公司里唯一知晓他失忆的人,沈遐决策前偶尔还会问下他的意见,当然刚失忆不久时还是这样,这个月已经不太找他参谋了。
他和多年前一样,赶鸭子上架一般地接过星沉传媒总裁的职务,明明是看上去气质不太适应商场的人,却凭借对行业的精准把握和兽类般本能的市场嗅觉,无师自通地做得很好。
不寻常的地方是,这周沈遐似乎若有似无地在避开他。
孙睿作为大公司总裁秘书,全身上下最大的优点就是周到细密。
所以火眼金睛地注意到了他有时进总裁办公室时,沈遐飞快切换窗口,或者状似无意地放下手机的动作。
今天这一次直接听到了。
抱着文件进门的时候,沈遐背对着门口,朝向窗外站着,手机握在耳边,在打电话。
声气格外温和,好像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感觉好点吗?……好,那你好好休息。需要我带点什么回来吗?”
对面大概是问了一句什么。
沈遐转过身,没注意到孙秘书何时进的办公室,有些意外地扬眉看了他一眼,继续回答:“嗯,今天正常时间下班,忙完了。”唇边有一抹轻微但很和煦的笑,眼睛微弯。
孙秘书直觉认为电话对面不是沈西屏,沈遐对沈西屏的态度也乖,但没有这样……眉目意盼之间,隐隐约约有仿佛开屏的意思,开得比较低调。
而且刚才那句问话,听着像是人家就住在沈遐家里。
沈遐挂了电话,踱步回到办公桌前,等孙秘书汇报工作。
孙秘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边将文件递过去,一边疑虑地问:“老板,您不会是家里……那个什么,金丝雀……?”
沈遐喝着水差点喷出来。
他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柠檬水,难以置信地看向孙秘书。
“金什么?”
孙秘书一脸正气地说:“就是您这个群体之间很流行的那个。您明明听清了。”
“什么流行……你看点好的电视剧。”沈遐无语地说。
孙秘书很无辜。他为了跟进行业风向,看的都是时兴大热剧,什么爆看什么。
周五傍晚了,沈遐对工作的热情有限,文件浏览过后,暂且放到一边,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孙秘书一个暗示——孙秘书这么喜欢明蔚,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显摆一下的心情。
于是沈遐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做作地咳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孙秘书道:“对了,你应该知道她在上海吧?”
明蔚这周有商务通告,行程不是秘密。
“谁?”孙秘书莫名其妙。
怎么关键时候脑子反而不灵光了,沈遐眼神一转,淡淡地说:“啊,就是那个谁嘛,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孙秘书一头雾水。
星沉旗下艺人?竞争对手老板?他大姑?……都有可能在上海啊!
此人没救了。沈遐想,算了不说了。
继续看文件得了。
重新把文件翻开阅读,刚扫了两行,孙秘书在一旁猛地拍了大腿。
沈遐要被他这动静吓死,一抬头就看见孙秘书惊愕至极说不出话的表情。
这个反应让沈遐心情大好,几乎抑制不住飞扬的嘴角,他收回眼神,故作镇定地朝着文件说:“嗯,就是明小姐。”他难得对着别人这么叫明蔚,咬字时颇觉新奇且欢欣。
孙秘书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像灵魂被抽走了。
“……明小姐!”孙秘书震撼道,“她现在住您家里?您您您……她她她……”
孙秘书的表情集聚震惊、愤怒、醒悟与痛苦,一时间精彩纷呈,是星沉传媒旗下大多数艺人无法表演出来的浓烈情感。
沈遐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孙秘书的嘴巴固然很严,但他还是得维护一下明蔚在死忠粉心中的形象。
“别多想。”沈遐说,“她家暂时不方便住,所以在我这里借住几天。”
孙秘书噢了一声,肃容站好了,但眼神还时不时往沈遐那边瞟,魂不守舍。
沈遐已经专心投入手上的文件,但孙秘书内心还有诸多问题亟待解答。
他忍不住向沈遐的位置横向挪动了几步,又几步。
沈遐头也不抬:“什么事。”
“是有关这份合同,法务那边说……”孙秘书说着,抬头瞄了一眼沈遐的电脑屏幕,随后视线就离不开了。
老板上班时候摸鱼。
而且是在看菜谱,“红烧小排的做法”。
沈遐抬眸看他一眼。孙秘书视线收回得非常迅速,神色如常,伸手接过签过字的文件,不忘提醒他:“明晚您有饭局,和橡实的宋总。”
“明晚……周六晚?”
沈遐是记得有这么个饭局,但他忘记是周六晚上了。
孙秘书说:“是的。”
他不参与这顿饭,沈遐会带另一个业务负责人去参加,而他要美美在家观看最新一期的《奇妙N重唱》。
沈遐皱了下眉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烦闷。
老板此前也没多么排斥加班啊,孙秘书虽然不解,但没多问,拿着文件利索地离开了。
于是周六晚上沈遐没看成节目。
周日也没抽出时间,他早上开了个会,随后陪明蔚去实地看房。
明蔚在家清净地躺了这么几天,没事就陪狗玩,病好了大半,但嗓音没恢复完全,间或还有些咳嗽。房子的事情不想再耽搁下去,虽然沈遐有心留她,她也做不到叨扰他这么久,周日约了中介看房。
沈遐和诗汶陪她转了几个点,明蔚做决策很快,全都看过一遍后立刻定了下来,都是精装房,当日就能搬。
没选浦东,也没选古北。
她这几年常住香港,在上海的东西不算多,请了搬家公司,收拾起来还算快,三个人一起整理到晚上,新家初具雏形。
明蔚请沈遐诗汶吃晚饭,因为三人都累得不想动,网上订的外卖。当然主要是请自愿做苦力的沈遐,诗汶的伙食本就挂在她账上。
她还开了瓶红酒,给诗汶倒完,问沈遐:“你可以吗?”
沈遐觉得被小看了,他虽然不太能喝……也不至于滴酒不沾。
“可以的。”他心平气和地说,“我让司机来接。”
明蔚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决定表示尊重,给他倒了一点点。
非常一点点,大概堪堪铺满杯底。
早知道就给他拿个白酒的杯子,明蔚想。
沈遐:“……”还不如不给他倒。
诗汶分明在旁边忍笑,捂着嘴巴肩膀抖动。
沈遐暗自关注明蔚的食量,大约是病了一场,对身体健康有了几分担忧,吃得没以前那么极端的少,但显然还在控制。点的是粤菜,相对清淡,她一棵白灼芥蓝嚼了两分钟。
诗汶提议:“姐姐要不放一下最新期《N重唱》吧?昨晚都没看。”
沈遐觉得好,他也想看。
反倒是明蔚顿了一下,说:“不行。”
她大概也觉得这个拒绝很没道理,说完就僵住了,舔了舔嘴唇,没解释原因。
她是乔迁的屋主,不看就不看,电视随便放个别的都可以,气氛很快缓和过来。
沈遐留了个心眼,觉得这期《N重唱》必须得找时间看一下。
可惜那一点笑话似的红酒足以令他微醺,加之白天跑动消耗较大,沈遐回家洗漱后很快昏迷过去,第二天又急匆匆去上班,要补课也得是下班后的事。
周五加周末三天都是影视流量高点,周一工作繁重,一上午都是会,午休也被占用得所剩无几。
沈遐到家时逼近深夜,徐阿姨留了晚饭,已去休息。
他站在楼梯前向上望了一会儿,二楼一片漆黑,他想起楼上已经没有住人了。明蔚其实只住了四天,但他好像极快地适应了二楼总是亮着灯的夜晚。
明蔚喜欢待在房间里,但只有不想理人的时候会紧闭房门,开着房门就是可以随意进去和她说话的意思。他回来时,经常看到她房里的灯光肆无忌惮地向外倾泻,暖蒙蒙的,像海妖的召唤,暗语般的宴请。
沈遐动了几口晚餐,将电视打开了,调到潞安卫视的网播平台。
他还记得要看《N重唱》,而且很想知道明蔚为什么不让他在她家时观看。
《月亮小酒馆》,可能是沈遐戴上了滤镜,他感觉冉疏平平无奇,闻翰无功无过,而明蔚的演唱天衣无缝宛若仙乐。
主持公布现场观众票数,加上专业评审加权的票数后,积分排到全场第三。
沈遐心想低了。
随后主持人说:“很巧啊,这一组的总票数目前和第三组并列,所以经过导演组讨论,这一轮我们需要加赛。”
“加赛规则是单人演唱,两组各推选一名歌手表演,曲目任选,加赛结果凭现场观众投票决出胜负。”
沈遐直觉这一环节是关键,而《月亮小酒馆》组推选的会是哪位歌手呼之欲出。
几分钟后,屏幕中的明蔚接过话筒。
“谢谢另外两名队友的信任,我参加这一轮。”
她直视着镜头,忽而弯唇笑了一下,握住话筒的手紧了一紧,眼角眉梢飞出一点雀跃,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花我收下了,这算是回礼。”
台上其他嘉宾没怎么听明白,明蔚不再多说,偏过头示意舞台后方的乐队:“《私心》,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