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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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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威将军许望清是何许人也?

其父许炯,和大将军许熠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许熠行武,许炯却选择了文官一路,如今在外就任河东道观察使。

许望清自幼随其父苦读诗书,俨然是要走父亲的道路,却不知为何在十六岁时突然投身行伍,跟随许熠南征北战,自己也屡立战功,名声大噪。

因其是中途弃文从武,不同于寻常武将,许望清好书法通音律,性情温和沉稳,颇有儒将风范。

人们都以为他会随许熠一同抗击西戎,但他却留了下来。

此前琼花宴之事,许家后续的各项事宜皆是由许望清出面,所以景珩和许望清也曾接触过一两次,主要是许望清代表许家对他表达感谢。

除了行事滴水不漏之外,景珩对许望清没有太多印象,出于一些个人原因,他并不愿意和许家有太多接触,想来许家也担心他因此事贪得无厌,之后也无联系。

所以当景珩听下属禀报说许望清要见他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景珩放下长弓,百步之外用来训练的假人上,银箭正中眉心,周围传来一阵热烈的叫好之声。

金吾卫中不少是世家勋贵子弟,初时对他这个出身绝对算不上高的郎将多有不屑,如今能得他们拥护,除了王宝风的支持之外,他这一身好武艺尤其是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也起了很大作用。

练武场外,宣威将军许望清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叫了声好,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兵,那小兵身形跟他一比有些瘦小,将头埋得很低,见状道:“眼见为实,哥哥这回你该信了吧。”

声音清脆,毫不掩饰,一听就是个女子,而且就凭称呼,便知她是许妙愉。

许望清盯着她,目光如炬:“妹妹你的话我从来都是信的,你当初将他的箭术说得神乎其神,我只是疑虑若他真有这等本事,怎的此前仅是羽林卫中一小兵而已,今日一看你说的果然不假,这疑虑却更增加了。”

许望清心里清楚,景珩既然是沈如海义子,又有此等本领,没道理沈如海会任由他埋没,唯有景珩和沈家有罅隙可以解释,但沈怀英和他关系密切又是人所皆知,其中多有矛盾之处。

许妙愉以前却没想这么多,听许望清一说,也好奇地思索起来。

正想着,景珩已经走了过来。

刚到跟前,客套话还在嘴边,景珩瞥到许望清旁边的身影,怔了一怔,一时竟没了言语,片刻之后,他邀许望清到练武场旁边的阁楼说话。

阁楼是金吾卫的兵库房之一,平时仅有两人在门口镇守,景珩屏退两人,与许望清寒暄两句,余光却始终瞥着许妙愉。

许望清见状也不遮掩,笑道:“景大人,今日来的唐突,实在是我这妹子有要事要与你相商,还请你勿要见怪。”

说罢,他主动退开老远,为两人留出空间,听不见两人说话但是又能看见两人的位置。

许妙愉能有什么事情需要与自己商量?

景珩心中疑惑,并不主动询问,许妙愉也一改常态,扭捏起来,似乎她将要说的事情十分难为情。

许妙愉缓缓抬起头,女扮男装依然不减清研,她双颊微红面若桃李,看得景珩晃了晃神,心跳不禁快了些许。

景珩别过脸去,终于忍不住问道:“许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许妙愉轻咬下唇,脸颊更红,小声说:“我想知道,你可有心仪之人?”

景珩愣住,为许妙愉的大胆直接感到惊愕,忽然想起那日在小巷中见到的她,又觉得不奇怪了,他抿了抿唇,感受到耳垂发热,“没有。”

“真的?”许妙愉话语中的惊喜已然藏不住了。

“……是。”

景珩难得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她,她脸上的喜悦是如此真切,他也不禁露出一个浅笑,只是下一刻,许妙愉的下一句话就令他的笑容僵住。

许妙愉松了一口气,双眸亮晶晶的,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他,脸上仍有难为情的神情,但这神情又被另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覆盖,“既然如此,你觉得熙怡如何?”

“熙怡?”景珩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好似一盆冷水淋下,将他脸上刚刚升起的热意浇散,“蒋熙怡?”

“对啊,长安城应该没有别的叫熙怡的女郎了吧。”许妙愉点点头,生怕他拒绝,继续说,“熙怡温柔善良,美丽大方,你也见过的,你觉得她如何?”

她还想再多说两句好话,一抬头,看见景珩双臂相交抱于胸前,脸上的神情只能用冷峻来形容,顿时噤声,瘪了瘪嘴,疑惑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

景珩见她还委屈上了,冷笑道:“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许小姐改做了媒人,这长安城未婚的男女许小姐是不是都要牵个线搭个桥?”

他话中带刺,说得许妙愉脸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恼道,不愿意就罢了,何必说这种话让人难堪。

她也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刚想呛回去,景珩忽然向外走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路过许望清身边时,朗声道:“许将军,下官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

明晃晃的逐客令,许妙愉面色一沉,小跑过来想要拦住他,他已经大步流星离开。

许望清对她摇摇头道:“算了。”

许妙愉心有不甘,疑惑道:“他在生哪门子的气?”

许望清道:“妹妹你当真不知?”

许妙愉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应该知道吗?”

许望清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旁观者清,闻言暗暗叹息,不禁对刚离开的人产生了些微的同情,但他又不能明说,只问道:“你拜托我带你来金吾卫,说的可是要向他当面致谢,怎么变成撮合他和蒋熙怡了?”

许妙愉惊讶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许望清无语道:“你们声音再大一些,外面的人也能听得见了。”

他这个堂妹,别看在外面一副端庄优雅的模样,实则被叔父宠得无法无天,也就叔母能治住她。

许望清从小没少受她的欺压,时常苦不堪言,但没办法,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当哥哥的自然只能宠着。

许妙愉哦了一声,心里盘算着不能就这么放弃,眼珠一转,撒娇道:“哥哥,过几天祖母寿辰,是不是可以将他也请上呢?”

许望清扶额道:“景大人对你有救命之恩,当然是要请的,但他要是不来,又有什么办法?倒是你,就这么想撮合他们,莫不是蒋小姐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许妙愉连连摇头,害怕许望清继续问下去,赶紧止住话头,至于许望清所说景珩要是不来怎么办,她当然有办法让他来。

***

十月初十,许老夫人六十大寿。

这年年初,许家就在为寿宴作准备,至少将许妙愉从宣州叫回来,明面上用的也是这个理由,原本计划着除了在外任官的许炯,寿宴谁都不能缺席,哪料突然出了西戎一事,许熠也率军西征。

缺少了两个顶梁柱,加上局势动荡,大操大办是绝不可能了,许家便只办了一场家宴,来的客人除了许家的姻亲,只有少数关系密切的朝中之人。

许家和沈家在朝中交集较少,关系只能说不咸不淡,这宾客名单里从来是没有沈家的,然而琼花宴一事一出,景珩是无论如何要请,顺道也就将沈怀英请上了。

而与许家比邻而居的蒋家,自然也在宾客之列。

这日一大早,许妙愉刚刚梳洗完毕,蒋熙怡就到了。

自从琼花宴后,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蒋熙怡未曾再踏出过蒋家一步,此番出来,却见她面容愈发苍白,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病态。

许妙愉见了,心里一沉,原本心里为了另一件事有些忐忑和犹豫,此刻也抛在脑后了。

许妙愉迎上前去,握着蒋熙怡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闺房之中,拉着她坐下,又命人取来暖手炉,将炭火点燃。

直到这时,蒋熙怡的手心终于恢复了些许温暖。

许妙愉愧疚道:“早知道就不让你过来了。”

蒋熙怡微笑着安慰她:“老夫人待我极好,便是妙妙你不说,我也一定要来的,况且这几日我感觉身体好了不少,也该出来走走,总闷在屋里也不好。”

虽然她这么说,许妙愉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琼花宴后,她曾到蒋府拜访过一次蒋熙怡,一是担心蒋熙怡受到惊吓,二是因为她始终想不明白的一件事,那就是蒋熙怡在别苑中为何将婢女遣走,独自一人留在凉亭之中。

那时,蒋熙怡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将原因和盘托出,可是她听了,却宁愿自己从没问过。

蒋熙怡身体不好人尽皆知,她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在她尚小的时候就有名医断言她活不过二十,蒋家多年以来寻医问药,连宫里的御医也来看了多次,总是没什么起色。

许妙愉此次回长安之初,就听说蒋熙怡的病更严重了,只是她之前见到蒋熙怡时,蒋熙怡总是强撑,看起来只比常人略虚弱一些,但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

许妙愉想起蒋熙怡那时对她说的话,仍旧记忆犹新。

“妙妙,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袁大夫说得不错,我是注定活不过二十了。可是我爹娘他们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这些年我瞧着他们为我的身体殚精竭虑,心里的愧疚也愈发深重,那天在琼花宴上,看着大家说说笑笑的样子,你想象不到我有多么羡慕。以前我还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那一天却实在装不下去,可是又不想人瞧见,所以独自一人留在凉亭中。”

琼花宴那一日,许妙愉其实察觉到了蒋熙怡的低落,她也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原因,但她远远低估了蒋熙怡的悲观。

难怪当时蒋熙怡展站在栏杆上时,许妙愉总觉得就算没有姓宋的,她也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或者对于她来说,跳下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许妙愉还能说什么呢,劝她的话自然可以说出一箩筐来,但类似的话恐怕蒋熙怡早就听的耳朵生茧,况且她也实在无法高高在上地要求她好好活下去,在明知道这只能是一种奢望的情况下。

也许是许妙愉的神情太过沉重,最后反倒变成了蒋熙怡在安慰她,“妙妙,你不用担心,那天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会再消沉下去,正是因为时日无多,我才更不能让你们为我难过。”

蒋熙怡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神采,这是她安慰许妙愉的话,但同时也是她的真心话。

蒋熙怡的表情许妙愉并不陌生,这样的神采不是第一次出现,上一次还是在凉亭之中,当景珩救下蒋熙怡之时,蒋熙怡便是这样看着他。

蒋熙怡或许不知,许妙愉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许妙愉便下定了决心,既然蒋熙怡喜欢他,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在蒋熙怡生命的最后时光帮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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