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回府前,程今陌命辇夫先去趟飞望堂。待离酒肆百丈之远时,辇夫林业便看到了飞望堂的酒旗:“二娘子,奴在何处等候?”
程今陌命道:“你且在酒肆后院的马厩处即可。”
待吩咐完林业后,程今陌便撩开骈车帷幔,远远就瞧见,酒肆内看守后院的奴仆朝此处迎来,来人行礼道:“程娘子安好,郎君已在二楼等候女郎多时。”
程今陌点头示意,顺势赏了那奴仆一些碎银。待下了骈车,便径直从后院绕行去了酒肆前堂,此刻正堂内热闹非常。
飞望堂之所以远近闻名,乃是因着店家的酒,不仅品类多样且样样精品。有西域的葡萄酒,波斯特产的三勒浆,龙膏酒……虽别处亦有胡姬酒肆,但此处的酒却格外的浓香醇烈。
程今陌轻车熟路的上了酒肆二楼,又延着二楼由北向南的过道行至尽头。尽头处有间厢房,来人推门而入,此间厢房摆饰的很是雅致。
入了厢房的程今陌抬头望去,一样貌风流的年轻郎君,正坐在赤漆欟木胡床之上,手举杯盏对着程今陌招呼道:“我已侯你多时。”
来人绕过问候,径直坐到了靠窗处的圈椅内道:“林年,让你查的可都查明了?”
“不是我说,那沈家小娘子忒狠毒了些。那果酒中掺着的毒液,乃南诏所产的毒菇所制。哪怕一滴也会令人腹痛难忍,男子若食,数十年不举;女子若食,便会□□流血,数十年不育。”
程今陌看着林年那副欠欠的表情,知他还有下文要说,便未曾出口接话。坐在胡床之上的人,笑眯眯的看着程今陌接着道:“你给我的都是清水稀释过的毒液,可见药量之狠毒,那是要让你断子绝孙啊,啧啧啧,现在的小娘子都这般吓人的吗?我不娶亲真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也是,似你这般嘴毒之人,适合孤独终老。”
因着程今陌的这句话,林年刚入口的酒便在嘴里呛咳了起来,咳声渐息的人,一张脸胀红道:“程今陌,你若毒舌认第一,无人敢排二。”
“言归正传,因着提亲一事,我白日出来多有不便,不似往日可以与你咂牙,以你之见假符与知春的死可有蹊跷?”
林年肃正道:“蹊跷的很,依你信中所言。我反复将此事捋了又捋,顺了又顺可总归有些不通处。当日那老丈拿着假符寻来此处,他自称是个铁匠,可我观他手上并无铁匠该有的老茧,反而是双养尊处优的手。那时我便觉得此人有些蹊跷,加之那老丈再三叮嘱让我务必保护好他所拿来之物。彼时的我并不知晓兵符模样,我只怕入了旁人设的圈套,便反着叮嘱冷秋若是有人来抢不必护着。我原以为冷秋是你遣来的,不曾想竟是知春。”
程今陌若有所思道:“若知春早已知晓那老丈会送假兵符来此,她又是从何人嘴里得知,她又是死于何人之手?”
“此事若无新的头绪,便只能等这背后之人再次出手。”
“眼下只能如此了,席宴那日昏睡的胖郎君你可查明了?”
“我依着你给的画像,很是顺遂的便寻到了此人,不曾想竟是裴府尹家的大郎裴明淮。我昨日夜里着人约裴明淮的近仆吃酒,从他话中套出,裴明淮之所以去了太师府,是因为李岫白的邀约。”
“看来这太师府上的俩兄弟有些不对符啊。按理说自家阿兄这么明目张胆的来这手,此后真闹出些难堪,不就是顺线的事,哪有东西可掩?即便无凭无证不能定人罪,可这彼此心知肚明的俩兄弟日后还如何交心?”
林年接道:“虽说李家主母唐氏不中意程府门第,想着毁亲。可为何要将李岫白也牵扯进来,这不是明摆着让兄弟俩离心?”实在不解的人突然看向程今陌,神秘兮兮道:“你究竟有何本事让李邵庭此人这般青睐于你?”
程今陌忍不住朝林年飞了个眼刀,受了眼刀的人反而笑出声:“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李泽及那斯亦不想娶你,此番是母子三人对抗李邵庭的联手局中局?”
“我来此之前,刚见了你口中的那斯。”
林年瞬间来了兴致:“如何,如何?”
“那斯非常坚定的说要娶吾为妻”
林年看了眼程今陌中肯道:“算他还有些眼光,只这中间牵扯繁杂,如此看来这太师府内也是倒糟事一箩筐。常言道多子多福,可对于多子的士家大族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事。你此番即便顺遂的嫁过去,可这摆在明面上的妯娌关系,利益牵扯都是些麻烦。”
“日后如何暂且另说,只眼下却是走一步算一步。”
此刻的林年倒是有些轻巧道:“你这亲事还不定如何呢,眼下让李邵庭头疼的事,又来了一桩。接到探报景王妃身体突发恶疾,沈思勉要回都城了。他如今也已弱冠,按他年岁该是要世袭封郡王了。沈家这种开国功臣,如今也已世袭到第三代了。”
“仅可世袭三代的郡王,也就到沈思勉这辈儿了,他此次回都城,多少都让人有些忌惮。”
“如今大凛三大势鼎力,真若论实力如今的沈家该是头筹。”
程今陌顺着林年的话便想到了旁处,如今的沈家确实过于扎手了。沈思勉的亲舅父董年重,十四年前被当时还在世的景王,推上了古家道节度使的位置。
这些年董年重依着沈思勉在古家道日益做大,同时掌控了邻州的军政权利,对外虽是声称十万府兵,可程今陌遣去的斥候回来禀陈道,古家道及邻州府兵直逼三十万人。
前朝拥兵自重的例子不在少数,近几年李邵庭也是一直以朝廷政权施压董年重,想将古家道的府兵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可知鸢公主一派怎会同意,朝中因着此事扯皮到今日。如今玉玺一事又被漏了出来,这个档口的沈思勉要回都城。
静默多时的程今陌突然出口道:“府兵制后整个大凛共有六百三十三所折冲府,古家道便占了一百八十三所,如沈家这种,藩镇割据早晚而已。虽然朝中早就断了供给藩镇的粮草,可古家道仍凭己身壮大了府兵,可见其财力。”①
林年有些颓然道:“如今东突厥与西突厥暂达共识,之后如何可想而知。大凛内部先是玉玺被曝,现如今都城内又现假兵符。”林年说到后面整个人有些沉重,“若大凛真的起了战乱,我们该去往何处?”
“我幼时曾在家乡的史书上看到过五胡乱华,安史之乱……人间地狱,不外乎是。”
不自觉陷入惆怅的二人在静默了一炷香后,林年突然开口:“对了,知鸢公主的长子董卓远今日在此处定了一间厢房,说是邀了你未来郎婿在此酬酢。”
程今陌一个起身,急道:“你怎不早说。”
“你我交好一事因着那假兵符早就不是甚秘密了,你此前不是常常念叨,我与你的交情乃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你此番不能因着提亲之事,就让我们革命的小船翻了吧?”
“我今日所乘的骈车就在后院处的马厩内,我对古代的男权思想不抱任何美好幻想,我此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
林年看着眼前来去匆匆的程今陌:“慢走,不送。”
……
此刻欲要下楼的程今陌,看到了正要上楼的李泽及,两厢对视上的那一刻,程今陌心中哀嚎的感慨道,所谓无巧不成书,大约就是说的眼下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