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应儿来之前还期盼着沈璋序像以前那样把丫头们退回去,这下她就好跟老太太复命去了,但是从十七给她安排屋子的时候起她什么心思都焉了,看来是已经打过招呼了。
应儿收拾好了就去给沈璋序回话了,沈璋序正在书房练字,正收笔,元书纸上一个“避”字跃然纸上。应儿低头没再乱看,沈璋序把宣笔放下,问,“识字吗?”
“回爷的话,识得几个字,但不多。”
“读过什么书?”
“回爷,没读过书。”穿越过来就十三岁了,要是爷娘着急的,都得出嫁了,书肯定是没读过几个的。
沈璋序没说话了。十七问,“以前在老太太哪里做的什么活儿?”
“管库房,算的几个帐,平时伺候伺候老太太。”
十七点头,“嗯。”转头问沈璋序,“爷,您看放哪里伺候着。”沈璋序正把那个字拿起来看,然后递给十七,“裱起来。”这才抬头看应儿,道,“是你啊。”然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爷要出去办事,你看着办吧。”就走了出去,后面跟着屠三和关二。十七摸摸了后脑勺,嘟囔了一句“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嘛”,应儿问,“十七大哥,你看我领个什么差事呢?”十七被叫的脸一红,嘿嘿一笑,“叫我十七就好,咱们年纪一般大。”想了想,就说照旧吧,算算帐伺候下笔墨起居就行了。
应儿道谢。
晚间下起了雨,外面种了一廊子的芭蕉,发出“沙沙”的声音,有风吹进来,带了豆铜钱大的雨滴进来,发出“啪啪”的拍击声,又像是老天爷在倒水。外头有人在喊,爷回来了。
应儿赶紧关了窗,和画眉出去迎接。
只见像泼了墨的夜里穿插着银线,屠三和关二穿着蓑衣,撑着伞扶着沈璋序,将他送进来,画眉忙给沈璋序拿了帕子擦干身上的水,而应儿手上的帕子只好分给屠、关二人,关二看了她一眼,道了声谢,应儿笑了一下摇摇头。
屠三是个大胡子的壮汉,拿着帕子在身上擦着,用手肘撞了下关二,问,“欸,咱爷这什么时候来了两个美人姐姐?”
关二望了望应儿的背影,皱皱眉,“不知道,有一个瞧着原是老太太身边的。”
屠三猥琐一笑,“这么说来,我们爷总算能开荤了?”关二嫌弃的躲到一边。
沈璋序带着浑身的酒味被扶到床上,画眉在给他解那些湿了的衣服,应儿找了身里衣递给她。画眉把那些湿的衣服脱下来以后,露出他线条优美的身体,坚实平坦的腹部还有纵横的沟壑,腰部挺拔,给画眉看红了脸,应儿站在远处看得分明。
沈璋序感觉自己衣服被人脱下了,周围有一股陌生女人的香味,只觉难闻的很,睁开眼迷迷糊糊就看到一个穿着素衣的美人站在远处一脸好笑的望着这边,低头一个一个淡黄色衣服的女人正在脱他的衣服,皱着眉直接踹了一脚,叫了声,“关二!”
屠三正跟关二斗嘴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跟关二一进去就看到吃了一记窝心脚的画眉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顾不得美人了,两人问,“什么事,爷?”
“更衣。”
关二和屠三无语,原来是他们爷不习惯陌生女人近身,所以还把人踹了一脚。两人一个更衣、一个退鞋,两个魁梧的汉子做这个事情也是适应的很,想来以前都是他们在做。关二转过头跟端着醒酒汤的应儿说,“你们先去歇息吧,这儿有我俩。”
应儿道谢,“既然爷不适应我们服侍,那就有劳两位大哥了,我把醒酒汤放这里了,外面的罐子里还有,爷吃完你们也能吃点。”沈璋序抬起垂着的眼,看了眼应儿,眸子里无波无澜,又像是一汪深潭。关二颔首。
画眉伏在地上哭,一半是痛的,一半是难堪。被应儿扶回去以后,埋头在床边哭,悲怆难忍。
应儿和她住在一起,也是一个魔音绕耳,她走过去递给她一个帕子,拍拍她的背,问,“疼吗?”
画眉甩开她的手,失态道,“不要你管,假惺惺!”
应儿倒也没生气,自顾自地说,“谁能想到爷突然踹上那么一脚,若当时是我在那里,被踹的肯定就是我了。”
画眉怒道,“你当时怎么没跟我一起?”
应儿无辜的说,“我当时在给爷端醒酒汤,我看姐姐喜欢爷,故意给姐姐机会给爷宽衣,哪知道会这样呀,我的好姐姐。”
画眉冷笑,“给我机会?焉知你不是想看我笑话?”
“冤枉啊,我也是第一天来,第一次伺候爷,怎么摸得清爷的脾性。”
画眉像是恢复了一些理智,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眼睛看向别处,一脸的别扭,“你不喜欢爷?”
应儿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好姐姐,我对爷可没那意思,我家里人还等着我满了十八求了恩典就回去嫁人呢。”
“嫁人?嫁谁?嫁谁有嫁爷好。”画眉呲一声,转念一想,又接过应儿手里的茶,“好妹妹,是我脾气不好,你不要见怪,以后我们好好相处便是。”说罢吃了口茶。
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应儿不在意,天长日久的,她什么心思她终能看见,不求她以后遇难画眉能搭把手,只要不使绊子对她来说就是好事了。
被一个习武的人踹了一脚,哪怕没用尽全力,画眉这一宿都疼的睡不着,她晨起借着窗外天光的亮把抹胸掀开看了看,肋骨连着胸下的一大片都乌青的,呼吸间都带着痛感。
应儿看她实在可怜,就道,“要不你歇歇?”
画眉摇摇头,把衣裳收拾好,床铺一收拾,跟应儿一道去伺候晨起了,画眉给沈璋序更衣,沈璋序还有些宿醉头疼,见应儿在那儿叫人布置早饭,挥挥手,“让她来。”画眉委屈的咬咬唇,到一边去给他捧了盐水漱口。
应儿被点名,接过画眉手里的常服,给他换上,又挑了一条玉孔雀衔花玉带给他系上。沈璋序看着这个一直垂头服侍他的小娘子,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襦裙,头上只戴了一只珠钗,低着头系腰带的时候露出一截粉白色的玉颈,身上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沁香,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闻着感觉头疼都疏解了不少,想起昨晚好像就是她站在远处置身事外一样,皱了皱眉,问,“不愿意伺候爷?”
应儿头皮一紧,抬头笑意盈盈的问,“爷何出此言呀?能伺候爷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沈璋序估计是早上有点起床气吧,冷笑一声,坐在到凳子上准备用饭,画眉接过筷子开始布菜,应儿给他递了杯醒酒汤。
上午沈璋序在书房处理公务,应儿在旁边给他磨墨,画眉在外面摘了些茉莉朱槿玉桂插在花瓶里,屋子里花香阵阵。屠三、关二走进来都深吸了几口气,喜欢的不得了,屠三撞撞关二的肩膀,挤眉弄眼的。
夜间又下起了大雨,这次沈璋序没再出去,一天都在处理公务,往外递折子。
夜半的时候,有侍卫冲进寂寥的雨夜。
过了会儿,十七遣人来说让收拾东西雨停了就走。应儿和画眉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叫起来收拾东西,带的也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就趴在床头打瞌睡,等着人来叫。
这边沈璋序接到江南传来的消息,江南暴乱又起,让屠三、关二下去准备着,和十七去了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早就睡下了,就只叫了那个叫秋知的,对她讲,“江南战急,我一会儿就要赴任了,祖母既已睡下,便不好打扰她老人家的好眠,晨起的时候替我告声罪。”
秋知应好,怔怔地看着他们匆匆远去的背影,那应儿今夜岂不是也就走了?
雨将将停的时候,天还没亮,到处都黑蒙蒙的一片,画眉和应儿收拾了东西跟在屠三、关二还有几个侍卫后面,正要跟他们一起上马车,十七穿着蓑衣从前面那辆马车跑过来,气喘着一脸歉意地对应儿说,“应儿,爷说你不用跟着了,就留在园子里伺候吧。”
一行人面面相觑,凡是跟着爷的都一起走了,连画眉都跟着走了,偏把应儿留下?
应儿脸色一白,知道了自己这是开罪了顶头领导,转身的时候脑子里头脑风暴,不带她其实都还好,关键是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一行人看着她惨白着一张脸转过身,孤孤单单的走在雨夜的回头路上,都心生不忍,十七叹了口气让大家赶快启程,然后撩起油壁车的车帘钻进去,回去复命去了,“爷,人走了。”
沈璋序吹了吹刚泡的茶,抿了一口,开始闭目养神了。
应儿回去左思右想,去了老太太屋子。秋知和冬知正在准备服侍老太太晨起,夏知在厨房安排早膳,瞧见她灰溜溜地回来了,秋知皱眉担心的问,“你不是跟爷走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应儿说,“爷把我留下来了,让我回来伺候老太太。”
说着看了眼老太太那屋,秋知心知没那么简单,要让她伺候老太太早就给人送回来了,怎么偏偏要赴任了不带她,但也想帮她一把,说,“这会儿老太太也要起了,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给老太太回个话。”
说完她拍拍应儿冰冷的手,进去伺候晨起了。
“老太太,天还没亮的时候,大爷来看老太太。”
老太太疑惑,“那会儿子他过来做什么?”
秋知说,“让奴婢替大爷跟老太太搞个罪,说江南战起急着上任,天没亮就走了。”
“这么急?”老太太皱眉,又低声说,“这没个一年半载的又是回不来了。”
秋知应是,又道,“大爷还把应儿留下来伺候老太太了。”
老太太不说话,秋知她们心里也惴惴不安,这个时候二太太那一房牵着个小女娃来给老太太请安了。二太太的大女儿嫁给了太仆寺少卿的嫡子,时任大理评事,正好今日来看二老爷,带着自己的嫡长女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一见小奶娃就笑眯了眼,小奶娃奶声奶气的叫了声“曾外祖母好。”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起用了早饭。
直到吃完早饭,老太太才让秋知给应儿传话,“你去跟她说,是要伺候大爷还是嫁给外面那个瘸子,让她选一样。”
秋知为难的去转达了老太太的话,应儿无力的站在那里,收拾了一早上东西,睡眠严重不足,被拒绝上马车以后内心的悲喜交加,神经紧绷,在老太太的宣判落地的那一刻终于放松了,一股子绝望蔓延在心头,但她不能说不,没权利反抗,更不能跟这里的人撕破脸,都没时间顾及自己的脸面,是了,奴才哪儿来的脸面?
秋知看她神色莫名,带着一股子愤懑,怕她做傻事,帮她整理了散开的乱发,“好妹妹,快别生气了,看老太太这样,是铁了心让你跟着大爷了,你就好好安心的伺候大爷,等个几年再说吧。只要没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事情没有转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