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
“若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使用此法。”
这是许槿昏迷的第三天。
书上曾这般记载:“唤出修为越多,反噬越多。”
因而以修为暂时治愈的伤口,反噬的也会更明显。
而这古书之中的记载,除了许槿没几人知晓。李玦因她为自己挡剑,请了章叔来替她诊治。上次章叔见许槿时,只记得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医,未料这次竟是自己为她行医。
到底是李府的老人,医术精妙的很,许槿的左手被治好,裹上层层纱布。章叔叮嘱许久,表明这手差一点就再也不会有知觉。
谢琅问他许槿昏迷的缘由,一向自信的章叔也答不出来。
有些秘密,只有等许槿醒来才能知晓。
而有些秘密,已然浮出水面。
安乐巷是个被邪祟控制的巷子。
张屠户、牛大娘……包括苏谌在内,皆被噬了心魄。既是能掩饰自己的邪态,那几日前故意漏出邪态引发的躁动,就只能是一个局。
而无一人识破。
文霜阁乃彭邺掌管的虹霄派属下门派,原是李玦担心自己结不了案,向父亲李丞相寻求帮助。彭邺又是李相一派,一听同江湖有关,就派了文霜阁。
误打误撞的,救了所有人的命。
文霜阁带了众多人手,邪道人士不敌,只能撤退,连带安乐巷百姓的心魂终于重见天日。
只是,他们凭空出现了一段记忆。
分明印象中昨日还是牙牙学语的稚童,如今就到了豆蔻年华。甚至有人父母已逝,也没能见最后一面。安乐巷的百姓,一睡就是十年余。
恍若南柯一梦。
许槿情况稳定后,三人前往酒楼去寻苏谌。
奇怪的点在于,那日邪道出没,被控制的百姓中没有苏谌。
于是众人打算问个清楚。
可打开酒楼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苏谌的尸身。
三尺白绫,他自戕了。
谢琅于木桌上发现一封绝笔。
第一句便是:
手刃亲母,苏某无颜苟活于世,愧对母亲养育之恩。
滕菱君,被自己的儿子杀害了。
自苏枕离世,滕菱君回到金陵后,安乐巷才被邪祟所控。
一切如常,母子二人不常写信来往,因此控制苏谌的邪祟过了甚久,才发现苏谌有个在世的母亲。
为了主上的计划……为了,那个即将进入汴京的女子。滕菱君,要么成傀儡,要么死。
然而,所有人都算错了一步。
滕菱君怎么可能不关心苏谌呢?
哪怕身在金陵,哪怕分别数年。她回到安乐巷的第一天,发现对香粉过敏的儿子身上有花露的香味。
那是酒楼对面的清风堂,研制出来的醒神香。
“阿谌,你何时喜欢上了花露香?”
“母亲忘了?儿子一直喜欢这味道。”苏谌冲滕菱君笑了笑,神色自然。
可滕菱君却问:“你是我儿苏谌吗?”
哪怕是疑问句,也奠定了她的结局。
苏母身死,嫁祸许槿,为的就是定她之罪,送她上路。谁知许槿亲自入局,背后之人随机应变,亲送黄泉。
……
……榻上女子微微睁开了眼。
许槿木然望着床帘,她没死?
想着,她就要撑起身来,左手格外刺痛,惹得她惊呼出声:“嘶!”
猛地又躺了回去,发出声响。
屋外顿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姑娘,您醒了?”
三七和夏栀跑到她的床边,目光关心又欣喜:“姑娘醒了!”
“我睡了多久?其他人呢?”
“姑娘,你昏迷了三日了。”三七答道,“方才姑娘出声,可是伤到了手?”
“无碍。”许槿暗暗心惊,“外面情况怎么样?”
“文霜阁的人将邪道人士逼退了,百姓皆无碍,除了……”三七一顿,“苏谌老板。”
随后将苏谌自尽一事娓娓道来。
听着三七的话,许槿暗自心惊,苏谌的死实在是让人始料不及。
还有那封绝笔。
子弑母,若是她,大抵也会做出自戕的选择。毕竟,刚清醒过来就发现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不是人人都能坦然接受的。
思绪中,门外又一人进入。
夏栀见状,忙迎上去:“李大人来了!”
“嗯。”李玦眼中有些血丝,不知是被那日惊吓到了,还是因着这几夜与章叔讨论许槿病况的缘故。
见许槿睁着眼,李玦错愕万分:“许医娘……”
看到李玦的神色,许槿抑制住自己将上扬的嘴角。
上钩了。
“……多谢你。”李玦犹豫了许久才开口,也许是放不下自己的身份,“之前的猜疑,是我目光短浅了。”
许槿冲他一笑:“民女本就没放在心上。”
知道就好。许槿暗自想。一来是她替李玦挡箭的决绝,二来是……
她猜谢琅在那日后,就走了。
她昏迷的这些日子,谢琅不曾出现过。若是谢琅的下属,没有必要为李家少爷挡箭。更没有必要,在事情解决后,还将她留在安乐巷。
她在赌,赌谢琅会不会离开,赌他的目的从不在自己,赌那一箭要不了她的命,而她,将会因为这些让李玦打消从前所有的疑虑,获得李玦的信任。
所幸,她赌赢了。
“医娘所举,李某感激不尽。”李玦复又开口,“家尊也知晓了医娘的义举,想见医娘一面。不知医娘可方便?”
李丞相?虽未打过照面,但怕是比李玦难对付的多。一个是在朝堂稳稳立足几十载的丞相,一个只是初涉官场的知府。
要是被看穿了目的,那才是糟糕。
而且,李家和彭家是一派的。
“抱歉,李大人。民女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许槿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李玦疑惑,追问道:“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语罢,似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强硬,他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
“不知大人是否记得,淮南王妃也是本案的知情者之一。”
许槿慢慢站起身。
“此案已结,我还需告知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心善,关心社稷,可不能让殿下夜有所想,日有所思啊。”
饶是李家家大业大,王妃的面子想必拂不了。果然,李玦颔首,随即便离开了。
刚刚苏醒过来,许槿的脸色还是白得很,在三七夏栀二人不依不饶地搀扶下,她坐于铜镜前。
“姑娘好不容易醒了,可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三七笑言,“不然就不香了。”
夏栀详装瞪她一眼:“什么叫好不容易醒了呀?姑娘吉人天相,只是累了,休息的久了些。”
看着镜中少女拌嘴的模样,许槿只觉有回到了京外的时光,不知不觉,已入深春。
她抚上了脸上那道疤痕。此时没有面纱遮挡,更加明显了些。
但似乎,比之前要淡上几分。或许是此次昏迷喝下的药,阴差阳错对治愈疤痕也有几丝效果。
“好了,别闹。”镜中女子淡淡一笑,“面纱呢?帮我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