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吃过饭，孩子们陆续进入了梦乡。周遭归于宁静，两人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休息片刻。
方才繁重的工作量，仿佛耗尽了沈俊泽的力气。他靠在墙边，感到疲惫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得难以抬起。
将睡未睡之际，他被轻柔的呼唤声叫醒。缓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温柔的脸，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太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沈俊泽看着入了神。那一瞬间，周围的世界仿佛都被噤声，所有的疲惫都随着那抹笑容而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想要向前靠去，想要离这份温暖更近。
“嘿，先醒醒。”
Freya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轻轻的摇晃，将他彻底从朦胧中拉回现实。
“什么？”
沈俊泽突然回过神来，坐直身体，驱散残留的困意。
“没什么，就是叫你去吃饭。”Freya指了指不远处的的一张简易折叠餐桌，那里是志愿者们轮流用餐的地方，此刻正散发着诱人的饭菜香。
沈俊泽点头应允，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颈，跟在她后面走向餐桌。
桌上摆着几盘简单的越南菜肴，还有一锅热腾腾的汤。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的山珍海味，但对于疲惫不堪的他们而言，这顿饭却是此刻难得的慰藉。
“你先吃吧，吃完了在这儿休息一下。”Freya一边说边开始整理背包，像是准备离开的样子。
“你要去哪儿？”沈俊泽不解地问，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目光紧随着她的动作。
Freya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我已经吃过了，现在要去隔壁给孩子们上课。你安心在这休息。”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远远看过去，Freya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轻轻吹散。
沈俊泽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中怅然若失。
意识恍惚之间，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就像一盏微光，正在照亮他内心深处那片阴暗的角落。
用过餐后，沈俊泽照着Freya的建议，在桌旁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稍作休息。
周遭其他的志愿者们，趁着工作的间隙，彼此间轻声交流着。沈俊泽闭上眼睛，思绪却如潮水般翻涌。
他来这里原本只是想图个清静，逃避那些令他心烦意乱的事情。越南偏远乡村的设定，恰好符合他那种自暴自弃的心态。
然而，来到这处，看着眼前这些可爱又可怜的孩子们，他的心竟然开始有所动摇。
他不禁自问，到底。这份摆烂的心情是在哪个瞬间开始变化的？
感受到内心的某种力量正在被慢慢唤醒。沈俊泽突然没有了睡意。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已经变得明亮。他没有再耽搁，站起身，向着Freya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门口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引导沈俊泽找到了上课的教室。
透过窗户望去，教室不大，却挤满了学生，大约有三十多人。大多数是稚嫩的小朋友，偶尔也能看到几位成年人穿插其中，看着不像是学生家长，应该也是这间课堂的学生。
Freya正立于黑板前，专注地奋笔疾书，粉笔在她手中飞舞，工整而有力的英文字体一行行地填满黑板。
沈俊泽轻轻推开教室的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他寻至教室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借助前排一位身形魁梧的女士作为掩护，将自己隐匿在这个略显拥挤的空间中。
Freya此时仍然在进行板书，专注而投入，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终于，她放下了粉笔，转身面对台下。
“这些是我们今天要学习的单词和短语，现在我来解释它们的意思和用法。”
她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感染力，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力量，瞬间吸引了教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沈俊泽。
他意识到，尽管自己坐在角落，但Freya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心坎上，令他无法忽视。
他的目光时而落在Freya身上，时而扫过周围的学生。
看样子这些孩子和成年人应该大多出自来自这个村庄的各个底层。他们中有的来自贫寒之家，有的则是被被寺庙收留的孤儿，或是没受过教育的妇女。其中的大部分可能都听不太懂所教授的内容。却依然满怀期望地坐在这里，努力学习，像是抓住了一根通往未来的稻草。
确认了这一点后，沈俊泽的内心真正的受到触动。他以往的生活总是充斥着忙碌与浮躁，从未认真去思考人心中真正的需求与渴望，而眼前这些学生的认真与坚持，却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下课后，学生们满怀感激地向Freya道别，而她则以温暖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回应着每一个人。
沈俊泽也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诚恳地赞美道：“你讲得很好。”
Freya抬头，见到是他，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容。
“还行吧。”
她虽然嘴上谦虚，但眼神中的喜悦却显而易见。
等她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走出门外。
此时已是午后，寺庙的热闹人潮已散去，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香客在庭院中缓缓穿行。
两人并肩走在寺庙蜿蜒的小径上，周遭弥漫着轻柔的香火气息。
沈俊泽凝视着前方，沉思片刻后，他轻声开口：：“我以前一直以为，像你们这些国际志愿者，大多都是借着公益的名义，来这里打卡旅游的。”
Freya轻轻侧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今天看来，你们还是有点帮助的。”
Freya微微一笑，透着几分不以为意的态度，随后轻声反驳道，“你想多了，我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高尚的动机，这只是我的工作，而我需要遵守契约精神，仅此而已。”
她的话让沈俊泽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直接的回应。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Freya，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找背后的深意。
“你别这样的看着我，你今天虽然帮了我，但这属于公益活动，我可没有薪水发给你。”
Freya依旧神色如常，没有露出任何特别的情绪，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他。
沈俊泽感到一阵困惑，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为何会如此矛盾，好像与她相关的每个片段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当你对她刚有些改观时，她又会突然一盆冷水浇在你头上，颠覆你的既定认知。
眼看两人的话题就要开展不下去了。沈俊泽又想，君子之交淡如水，重在于行而非言。虽然她嘴上不承认，但从她照顾小孩子那些细节。足以证明，她内心的温度并不像她自己形容的那么冰冷。
于是，他决定换个角度试探。
“我看你照顾那些小孩子，还挺细心的，你很喜欢小孩吗？”
“不喜欢。”
Freya的回答依旧直接。
“如果能预见到这些孩子们将面对的命运，我会选择一开始就不要生下来。”
这番话中带着些许愤怒和无奈，像是触碰到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她少见地继续延续着这个话题。
“这些人就像是专门把孩子生下来受苦一样，让孩子来偿还父母的罪孽。我不是在指责所有的父母，但确实有一些人，他们根本没有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孩子只是他们能操控的，最容易的工具。”
话到此处，Freya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情绪稍显激动。便将头低了下去，蓦地闭上嘴，给这段对话画上了暂时的休止符。
片刻的宁静后，Freya再次抬头，脸上已恢复了往常那抹淡然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
她指着前方，语气轻松地说：“既然你都来了，要不要去里面上个香？听说这里的愿望特别灵验。”
顺着Freya手指的方向，沈俊泽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寺庙的大殿前。
听到又要进去礼佛，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不用了，我的愿望太大，佛祖怕是实现不了。”
Freya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眼神明亮，一直紧紧追着他那想要逃避的目光。
“老话都说，心诚则灵。你觉得你的愿望实现不了，那说明你的心不够诚。”
她像一个老练的推销员，明明一肚子心眼，面上又显得格外真诚。
“这样吧，看在你今天帮我的份上，我的愿望就送给你了。两个人一起许愿，佛祖听到的几率更大。”
不等沈俊泽回答，Freya已不由分说地挽起沈俊泽的手臂，将他连拖带拽的带进了大殿。
难以抗拒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沈俊泽只好任由她的动作。
殿内宽敞而肃穆，一尊巨大的佛像端坐在中央，神情庄严而慈悲，仿佛在默默注视着人间的苦难与期盼。
可沈俊泽根本看不出，这里敬的究竟是哪一尊佛，不禁担心自己这样糊里糊涂的祭拜，会不会显得不够敬重。
Freya拉着他走到中央，自己恭敬地跪在佛像前。沈俊泽虽对仪式心存疑虑，但见Freya如此认真，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顺从的跪了下来。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你的愿望。”
Freya轻声指导着，自己也闭上了眼睛。沈俊泽见状，也依样而行，双手合十，闭目凝神，让自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在这静谧的时刻，他的心灵逐渐归于平静，过往的不甘、梦想的火花、未来的憧憬，一一在脑海中浮现，清晰而真切。
正当他准备许下心愿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喃。“希望我旁边这个人的能得偿所愿。”
沈俊泽睁开眼，无奈又好笑地看着Freya。
“许愿不是要默念吗？你这样说出来，，佛祖还怎么保佑我啊？”
Freya睁开眼睛，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我不是为我自己许愿，不在这个规则的管辖范围，佛祖慈悲为怀，肯定不会拒绝这么真诚的心意，你就安心吧。”
沈俊泽被她这乱七八糟的逻辑逗乐了，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再次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拜完佛，两人起身，Freya拍了拍沈俊泽的肩膀，笑靥如花，“好了，现在你有了两个愿望的力量，应该更容易实现了。”
沈俊泽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那我就等着佛祖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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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夜幕降临，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电力恢复。
沈俊泽打开了家中的所有电扇，感受着久违的凉风拂面，化解残留的燥热。屋内灯光明亮，将一切阴霾驱散殆尽。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
拉开门，Freya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沈俊泽对此却并不惊讶。
“怎么了？”
“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之前送我去医院，还有今天帮我带小孩。”
Freya微笑着，语气温柔。
沈俊泽一时间有些晃神，目光微微躲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心里却不自觉地涌起一阵窃喜。
“哦，有时间，”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明天什么时候？”
“中午吧，我知道市中心有一个很不错的餐厅，味道很不错。”
“好啊，就这么定了。”沈俊泽爽快地答应，嘴角忍不住上扬，心情莫名的雀跃。
Freya轻轻挥了挥手，转身离开。留下沈俊泽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小鹿乱撞，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