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年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折磨人且漫长的考试。
上午统共考两门，语文打头阵，写得勉强还算顺利，第二堂直接上强度，开始考物理。
二中每周都会周考，因此嫌麻烦就没设置考场和座位。温云舟手上的水笔一翘一翘的，转了个圈落在桌上，教室里学生都忙着在草稿纸上唰唰算题，安静的只有空调制冷运作的声音。笔落在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她悻悻然撩起笔放在一边，老实盯着试卷。
天无绝人之路，绝起来可能还真没路。
把试卷盯出个洞来都没用。
温云舟仰头看了眼黑板上方的钟表，距离考试还有三分钟。随即又扫视了全班，大多数人都已经完成停笔，会做的已经尽力做了，不会的就听天由命。
温云舟想起昨天晚上的物理题，她靠着墙壁缓缓扭头。看见的就是沈听脑袋埋进胳膊里，头朝着门外的方向。
睡得正香？？？
这是一个正常的高中生吗。
温云舟目瞪口呆地把头扭回来，视线落在眼前的物理试卷上，她咬着下唇肯定性地点点头。
这也许就是佼佼者行事自由吧。
考试结束铃声一响一班教室又恢复往常的喧哗，监考老师整理了下衣服起身拍拍手在：“行了考试结束了，最后一排的同学把试卷收一收。那些还在奋笔疾书的同学都停一停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较什么劲啊，动作快点！”
沈听长腿一伸，抓了两把头发起身去收试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他的眉头是皱着的，脑门上赫然写着“我不高兴，别惹我”几个大字。
沈同学起床气真不小。
“可算考完了，饿死我了。”颜卿仰头长舒一口气，脑袋靠在椅背上，长长的马尾落在温云舟的桌上。颜卿没动，就这样仰着头和温云舟说着话：“舟舟吃饭去！”
温云舟坐在后头看不见颜卿的脸，只能看到女生饱满的额头和长长的睫毛，眨巴几下。
榆阳市最近气温越来越高，整个大地仿佛都笼罩在蒸笼里。天气一热温云舟吃什么都没胃口，她用手指轻轻戳了几下前头女生的额头，声音软软的：“天气太热了，我不太吃得下饭，等下我去小卖部买个饭团就好了，你们去吃吧。”
颜卿蹦起来，“噢”了一声，把塌下来的马尾重新扎起来，她挽过一旁齐斯年的胳膊，笑嘻嘻地对温云舟说：“好吧，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了，一定要记得吃东西哦，下午还有两堂考试呢！”说罢两个人飞奔往教室外，校服衣角在拐角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温云舟扬着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下，她身体前倾，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刚刚说话的时候就莫名没什么力气，现在那种感觉愈发强烈。她放轻呼吸，感到头晕目眩，胃疼一阵一阵的，豆大的汗珠源源不断往外冒，额前的头发被略微打湿。
她平常吃饭不太规律，爸妈在的时候总会管着她，照顾她的饮食。后来没人再约束她的时候，她又开始想念那段日子。
早上她起得晚了，从桌上顺了一瓶牛奶便匆匆赶来学校，考试的时候感觉还没什么事，考完身体的不适感便愈发强烈。
下次绝对好好吃饭。
温云舟在心里警示着自己，虽然这样的话在心里已经说过不下百遍。
胃里传来的疼痛不减反增，她的意识逐渐有些模糊，眼皮疼得没力气抬起，便放任眼睛闭上了。
耳边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最后脚步声停在她身边，半天再没响起。
温云舟尽力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缝，来人在桌子旁蹲下，温云舟才看清他的脸。
是宋淮予。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问他：“宋同学？”
由于胃疼的实在厉害，她的声音很轻，微弱的浸在风里转瞬消逝。
“是我。”宋淮予看着温云舟捂着肚子，脸色隐隐泛白，不禁眉头一皱：“胃疼是吗？要吃点东西吗？”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温云舟皮肤本来就白，这样一下脸色更加白得吓人，宋淮予看着她这样实在放心不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揉了揉女生的脑袋：“你等我一会儿。”，话说完就匆匆出了教室。
温云舟没听清他说的话，也没有精力去在意宋淮予到底去干什么。她仍然趴在桌上，喘着粗气。不知道过去多久，那股钻心的疼才渐渐消下去。
她撑着桌子缓缓坐起，闭眼缓了一下，站起身来准备去觅食。胃里疼痛消失便只剩下空虚的感觉，胃里的空空的，也没多舒服。
走出教学楼才发现昨天去的小卖部门口人满为患，人挤人的盛世场面。温云舟胃里的疼痛刚缓和过来，看到这副场景又在隐隐作痛。
于是她果断调转方向，朝西门走去。她记得昨天在闲聊的过程中齐斯年有提过一嘴，二中西门也有一个小卖部，不大，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为距离教学楼较远的缘故，平常没什么学生往那处去。
果然走了一段路之后，眼前四五米的地方就坐落着一个便利店，便利店上方还有个醒目的店牌“留年”，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店名是“留”而不是“流”。
西门的树多，一路两边全是长得正茂盛的梧桐树和香樟树，风穿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总像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温云舟走到“留年”门口，推开斑驳的玻璃门，一看就是上了年代的产物。门口挂着一个小巧的风铃，没有经典的“欢迎光临”，风带过风铃一摇一摆，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铃叮铃——
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年纪的大叔坐在前台，穿着老头衫，悠闲磕着瓜子，头顶上的旧空调呼呼运作。他抬头看了眼，开口道：“要点什么自己看。”
还真是一点不拉客。
“哦好的。”
一路走下来阳光直射她的眼睛，她抬手揉了揉眼角，在店里转了一圈，照常从货架上拿了罐香草牛奶，从保温柜里拿了个三明治。
等她转了一圈回来刚刚还在前台悠哉悠哉的老板早不见人影，她把两样东西放在前台柜台上，拿出手机冲着旁边的一块帘布叫道：“老板我选好了，结账，”
老板的声音从帘布后传来：“小听，帮我去结个账，我手头上有点事！”
小听？
温云舟掏手机的动作一顿，怎么一天到晚耳边都是这个字。
下一秒帘布被人掀开，男生长得高，过帘布的时候还稍微弯了腰。他穿着校服外套，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那个熟悉的琴弦款的手链。
又是这条手链，不用看都知道出来的是谁。
沈听看见温云舟的瞬间略微愣了神，随即恢复往常的神色，扬眉轻挑，在空调房里待久了嗓音带着沙哑：“不吃饭？”
温云舟边扫柜台上的收款码一边回复：“天气热，没什么胃口。你吃了？”
沈听捞过桌子上的三明治和挂着水珠的牛奶，“滴滴”两声。
这姑娘是有多爱喝这个牛奶……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垂眸问她：“你中午就吃这？”
“对啊，够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香味，温云舟吸了吸鼻子，好熟悉的香味。
老板端着一个碗从帘布后走出来，把碗放在了柜台上，两只手躺得马上捏上了耳垂。
是馄饨……妈妈走后她再也没吃过。
温云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撒着葱花还冒着热气的一个个饱满而漂亮的小馄饨。
老板注意到女生的目光，他以为温云舟想吃，便开口笑着道：“丫头，刚刚听你说没吃饭，想吃馄饨啊？刚好煮多了，叔给你盛一碗？”他又扭头给沈听肩膀一击：“小听，你朋友过来，你也不打声招呼，要让小姑娘饿着回去考试啊！”
温云舟眼巴巴地望着那碗馄饨，眼睛眨巴几下，望着老板：“可以吗老板？”
“客气什么，要是喜欢吃你以后都来。既然是小听的朋友，就别见外了，他叫我叔，你也这么叫我就成！”说完就又进帘布后去盛馄饨。
“刚刚不还说没胃口，馄饨不一样？”沈听坐在老旧的凳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柜台。
温云舟笑笑，把手上的三明治放在一边：“我反悔了，叔做的馄饨太香了，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沈听换手支着下巴，闻言挑眉，让你喊什么就真喊啊，挺上道啊。
“馄饨来咯！”老板端着碗馄饨出现，温云舟目光死死跟随。
他把馄饨放在温云舟跟前，或许是平常来的学生太少，温云舟成了稀客，他看着乐呵呵的：“好啦丫头，慢点吃小心烫啊！”
“谢谢叔！”
“欸！”
老板搓了搓手，他最喜欢看见别人吃自己做的饭时露出满足幸福的表情，虽然给小听做过不少，但这臭小子不爱把心底的事表露在脸上，连几个笑脸都没给几个。
还是闺女好。
温云舟拿起勺子捞个馄饨放进嘴里，结果太烫连表情管理都管不下去，五官扭曲在一起，伸出舌头一个劲的哈气。
沈听在一旁打杂，看着一老一小围坐在小木桌，乐呵呵地吃着馄饨。
见温云舟这副表情，他笑着调侃：“谁跟你抢吗，着什么急。”
温云舟手指扒拉了下眼皮，对他做了个鬼脸。
远处宋淮予提着一袋子药和一个饭团、三明治，嘴角扬了扬，少年的短发被风吹乱，遮挡住眼睛。
他在心里自嘲着。
宋淮予你可真没用，还是慢了一步么……
跑着去医务室开药，小卖部排队买饭团，温云舟怎么就不能等等他呢……
云舟，你怎么从来都不能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