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盛夏的傍晚时分,空气里的风还有些闷热。
黑色奔驰风驰电掣穿过大街,开向青阳市中心的繁华地带。随着一声漂亮的“刺啦——”声,稳稳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高级会所门口。
俞平川一下车就将车钥匙扔给门口的侍者,在路人惊叹的目光中迈着大长腿跨进了大厅。
里面仿佛另一个世界,灯光昏暗绚丽,音乐震耳欲聋。年轻英俊的调酒师们西装革履,忙碌地转动调酒杯和酒瓶。
穿过正蹦得起劲,肢体贴得交错的人群,他走向一个更加精致的包厢。
服务生见到他过来,连忙将包厢门拉开,少爷派的一行人在里面左拥右抱喝得正欢。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俞平川感觉在身体里压抑多时的狂欢因子,终于得到释放。
“哟,咱们俞队长来了,快快快,位子给您留着呢。”说话的是张瑞鸣,也是跟俞平川在军区大院一起长大的,后来两人还是一起进的部队。他是这一群人里最会来事儿的,一见到俞平川进来,就撇下怀里浓妆艳抹穿着医生制服的少女。
俞平川毫不客气地坐到最中间的位置去,还不忘调侃他一番:“哟,今儿个玩制服诱惑啊?”
“难得我们俞大队长还知道制服诱惑这么小众的词汇啊。”沈阅就坐在俞平川旁边,两只手臂里各揽着一名男生一名女生,边上的人也笑起来附和着。
张瑞鸣转头向一个穿着制服的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招招手,笑着说:“来来来,给咱俞队长倒个酒点个烟。”接着拍拍俞平川的肩:“今天是给你接风,可得玩的尽兴点,别拘着啊!”
俞平川笑道:“那就谢过张少爷了。”说着用嘴接过那小姑娘递过来的烟。
随后她扭着腰就要趴到俞平川身上,他立刻用手肘制止她的接近,指着肩膀说:“来给我锤锤背。”
那小姑娘非常机灵,立刻就起来绕到沙发后面,轻轻地给俞平川按摩着肩颈。
他正要拿起酒杯,沈阅突然问道:“今天回来见过你那兽医美女了么?”
俞平川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还没呢,先缓缓吧,你那保守刷脸的策略不管用,我得换换法子。”
“看来小美人还是性情中人啊,面对家世背景杠杠的,英俊潇洒,武力高强,多金帅气的俞大少爷竟然不为所动......哈哈哈。”
听沈阅这样说,包厢里的人都好奇起来。尤其是张瑞鸣,他示意服务生将音量调低一点,贱兮兮凑过来问:“什么样的美人儿?俞大少的新欢?”
沈阅故作神秘,向俞平川那边抬抬下巴,“这你得问问俞大少了,正好你们给参谋参谋,用什么方法能帮他追到手。”
听沈阅这么说着,张瑞鸣立刻兴奋起来了,拍拍俞平川的肩,起哄着让他说两句。
俞平川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大烟圈,随即将手里的烟摁到烟灰缸上,摆摆手说:“得了吧,就他们?追女人的手段不是强制爱就是送名牌包包珠宝,俗的很。”
张瑞鸣笑起来:“不对呀,哪个女人不爱包包珠宝呀?咱们俞大少都放下身段追求了还打动不了?难道这小美人儿是哪家的富家大小姐不成?”
“恰恰相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不过,美人儿嘛!性格总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我也没想到咱俞大少原来喜欢这种高冷范呢。”
沈阅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不容易看到一次出身背景最好的俞平川吃瘪,便抓紧机会多打趣他两句。边上几个平时不太敢轻易开玩笑的朋友见到俞平川脸色没怎么变,也大胆地顺势一块起哄起来。
俞平川也不予理会,任由他们起哄。不一会儿包厢里的音乐声把氛围抛到了高潮。
那天晚上散场的时候俞平川喝大了,从会所出来就直接让人送到常住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去了。
———— (酒店)
天光微微亮,早晨的太阳透过窗帘缝隙打在脸颊上。床上的人眉头微拧,不耐烦地将手背覆盖在额头上,还是觉得有些刺眼,索性睁开了眼睛。
想着今天要面对的事情,俞平川多了几分宿醉后的炫目和烦躁。
他现在仍然保留着军队作息的习惯,尽管喝醉了第二天早上还是会雷打不动地按时起床。
这边俞平川刚从床上起身,床头柜上的电话就震动了起来。俞平川从洗漱间出来,拿起手机,屏幕上映着来电人的备注:老头。
这是俞平川给他父亲的备注,看到这个电话,虽然不情愿,还是按下了接听按钮。
“喂,爸。”
“怎么不见你在家,是不是又住在外面酒店里?”俞军长今年已经快60岁,头顶都禿了一半,声音却还是中气十足,听起来颇有威严。
俞平川左手扶着太阳穴,皱着眉道:“昨晚有点事耽搁了,就先在酒店住下了。”
“你爱住哪住哪,但是今天必须回家去,天天住外面,太难看!”
俞军长非常强硬,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
俞平川搓了搓头顶,冷冰冰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后,他快速洗漱完换上一套便装。
把换下的衣服折叠整齐放进了背包里,多年的部队生涯让他做事风格干脆利落,不一会儿就收拾整齐下楼了。
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车钥匙,打开车门把背包往后座一扔,利落地发动汽车,边用手拨动刚刚洗好的寸头。
细细的水珠从头顶散开来,像清晨的薄雾喷洒在脸颊,让俞平川感到十分清爽,心情也变好了起来。
俞老爷子住的地方在郊区的一套别墅里,很早以前还领养了5只退役军犬。
俞平川19岁起就常驻部队,偶尔回家一次待的时间也不多。直到两年前转业到森林公安局,回家次数才多了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俞老爷子从最开始的坚决反对他转业这件事,到现在才慢慢没那么上火了。
俞家两父子都是倔脾气,俞平川长大后终于搬出来住,没有家里的管束后天性解放,时常跟一群哥们混到凌晨。觉得住在外面也没人管,自在许多。
俞平川进小区后把车速降下来,不想那么快面对家里啰里八嗦的人,便沿着路边慢慢地开,顺便把窗户打开,郊外空气清新不少。
忽然,远远地看到一个缓慢行走的身影,俞平川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和超强记忆认出了这个人。
山海?
没错,是她。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山海走得很慢,像是在散步。
她早上本来没什么事,想着可以在家宅着看看书。没想到她刚刚在沙发上躺下,李时德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山海,我在市里有个老朋友的狗今天要打疫苗,临时有个课走不开,你帮我去看看?”
这样的事情老李经常叫她干,山海偶尔也觉得烦躁,“你怎么老是答应别人这种事啊,市里一大堆宠物医院,什么疫苗需要你李教授亲自去打啊?”
李时德今年已经58岁,因为早年赤脚兽医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成为青阳市为数不多的疑难杂症专家,就连青阳林业大学动物的博士导师都赞不绝口。
他在电话那边笑笑:“是个很重要的老朋友,那几只狗还是退役军犬,身上的毛病可多着。”
山海总觉得去别人家里给宠物看病特别不自在,当即就想拒绝他。
谁知电话那边的李时德好似隔着手机就猜到她想说什么,率先开口:“我刚刚打电话问了你的助手,说你今天没安排。”
山海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时德就抛下一串地址挂了电话。气得山海在沙发上打了几个滚,最后不情不愿地开车去兽医院拿了疫苗往目的地赶。
到了地方,山海按照小区保安的指示停好车,步行到了地址上的别墅大门前,按了门铃。
她隔着栅栏望着这栋带花园还有假山景观的房子,堪称壮观。
不过她对这片管理严格的别墅区却没什么好印象。
原因是刚刚进小区大门时候被门卫拦下盘问了一番,直到打电话到狗主人那里获得许可,才傲慢地给她放行。
车子也不能往里开,只能停在小区公共停车场,害她走过来花了快半个小时。
不多久大门打开了,一位警卫员走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山海突然看见一辆车以极快的速度开进了院子,来开门的警卫员见到那辆黑色奔驰,立刻停在原地严肃地敬了个礼。
随后听见轮胎急刹“刺啦——”的一声,那辆车停进了车库,其他车位上还停着几辆豪车。
警卫员领着山海向后院走去,路过那辆奔驰车的时候她跟俞平川打了个照面。
旁边的警卫员恭敬地叫了一声:“俞大少。”
山海似乎对俞平川的身份没有感到惊讶,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
俞平川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反应。在他的印象里,山海是个冷静、沉默到近乎冷漠的人。
她从不惊讶,就算遇到什么天大的事,喜怒也不形于色。
“山医生,好久不见。”俞平川笑着走过来跟她打招呼。
她右肩背着一个药箱,穿着白大褂,没有系扣子。里边穿着一件纯灰色T恤,一条裁剪流畅的黑色休闲长裤,脚上是一双白色板鞋,袜子很短,露出白皙的脚踝。
面对不想有交集的人,山海很擅长将自己伪装起来,以为这样就能让人分辨不出来她显露出的样子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山海装起客气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也没多久,半个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