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阮娇娇心中高兴不已,明面上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她特意压低嗓门让人听上去比往日温柔了不少:“大人,奴婢想让秀儿陪我可以吗?”
“可以。”
“那就麻烦大人给芝悠姑娘说一声,我叫阮娇娇。”
齐思远已开始用膳,阮娇娇也不好打扰他,有了他这句话,她就不害怕了。
之前还以为他是为了报复自己凉她几日,今日就想着这个方子来试试,不曾想他回答得这般爽快。
阮娇娇拉着还以为在做梦的秀儿回了自己房间。
两个丫头高兴地抱在一起,在拔步床上滚来滚去。
直到听到敲门声后,两人才停止了打闹。
开门一看是芝悠姑娘,身后跟着她的两个丫头,两人各自端着一个红色漆盘。
里面有衣裙、首饰和日常用物。
阮娇娇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芝悠也是奉命而来,心中虽有嫉恨却不敢违抗齐思远的命令。
她没有那么多客套话,开门见山说道:“这是你的四季衣裙各两套,首饰也是,珠钗两副。”
“每月月银二十两,你是昨日才到的月华苑,先给你支十俩拿去用,后续的月底补上。”
直到三人离开了好久,阮娇娇都是懵的。
她虽爱银子,却也是凭借自己双手挣得。
人就是这么矛盾,之前也妄想过这不劳而获的好处。
可真落到了实处,她反而心神不安了。
她不知道,齐思远让她留她在后院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反正不可能白白让她享福。
秀儿一边帮她收捡起来,一边又替她高兴。
齐思远这厢,午时从衙房回到书房时,余朗便提醒道:“爷,文旭回了京城,榆阳铺子的账也该查了。”
榆阳的产业,是齐思远外祖父给他留的私产。
单看家世齐家在盛京城算不得勋贵,齐父的根底也是榆阳的商户人家,当年考中进士才入京做的官。
根基不稳,这两年齐思远得太子器重,才算是盛京城的新贵。
齐思远的母亲陈氏出生也不平凡,她娘家是榆阳有名的茶商。
陈家不仅有自己的大茶园,在榆阳也算是茶界翘楚。客商不但遍布大兖,生意还做得了大兖以外的外藩。
陈氏年轻时糊涂才会把自己轻易交给齐致坚,后来齐致坚考中进士被王氏父亲相中,他们虽是琅琊王氏的旁支,但在京中也有一定的势力。
齐家刚到京城没什么依傍,当即就答应了王家这门亲事。
那时陈氏已怀了齐思远,名声也没了,自己落了下风,只好做了齐父的妾室。
齐思远的外祖父嘴上说不管自己的女儿,知道她过多不好,私下经常接济。
后来齐思远慢慢长大,还中了进士入了东宫。他祖父临终前,才放心把他一半的家产记在了齐思远名下。
加之这些年,太子私下也赏赐了他不少田产和铺子。
他的私产早已不是一笔小数目,即是他什么都不做,他的子孙后代也可随意坐享富贵。
榆阳的生意,也请了可靠的人在打理,文旭每月月底都会去榆阳阅账。
齐思远沉吟片刻,对余郎说道:“这月的账便由你去查。”
“不成,爷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余朗是第一次不顾尊卑,反对他们主子。
齐思远放下了手中的公务,声音低沉,耐心解释:“无妨,我自有安排,榆阳的账不能拖。今年茶叶价一变再变,我必须准确知道每月的进账和耗费。”
“文旭从京城回来,再去榆阳也是半月后。若是有人在月底和月初这个岔口动手脚,这个漏洞就会越来越大。”
榆阳那边的掌柜,虽然都是他外祖父往日精挑细选的人。而且还有他舅父照看着,但他在账目上一贯慎重。
“爷,属下此次不能听你的。在属下心中你的安危重于一切。”
余朗和文旭两人,是他外祖父从小安排到齐思远身边的人,两人一直对他忠心耿耿。
即使在齐思远年幼无力反抗主母王氏那几年,两人也对他一直不离不弃,替他挡了不少打骂。
三人感情甚笃,也是齐思远的左膀右臂。
看着余朗一脸谨慎,不为所动。也让齐思远想起他们儿时,只要他这个主子有危险,哪怕面前是一头狼,他与文旭都不会后退一步。
齐思远心中微暖,哑然失笑道:“出府时我身边有九叔,在府上有侍卫和宋捕快,我的安危你不用担心。”
九叔也是齐思从京城带来的马夫,也是齐父给他的人,功夫不错齐思远并不信任。
只是出府时,才会带上他。
在府上,基本不会让九叔进内院。
余朗听后,扑通一身跪在齐思远跟前,执拗道:“爷,属下此次甘愿受罚,也绝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
上次乔大潜入后院袭击齐思远一事,余朗到此时心中都有阴影,他不敢冒这个险。
齐思远差点被气笑,捏了捏眉心,两手支着书案站了起来,挪步过去把余朗拉了起来。
默了默说道:“若是,我让后院的阮娇娇一直跟着我,你可放心。”
余朗认真想了想,他虽没与阮娇娇交过手,不知她的功夫深浅。那日看她对付乔大身手敏捷,动作流畅不见一点吃力。
保护他们主子应当可以胜任。
余朗才应下了齐思远,去榆阳查账。
安排妥当后,余朗也不再耽搁,次日就秘密启程坐船离开了酉阳。
阮娇娇临危受命,也不敢怠慢,比起整日待在院子无所事事,听说要出府,她心中还是有些兴奋。
对于公务巡查,齐思远心中有自己的计划。
想要对付县衙官吏们议事上,那些弄虚作假的谎报,他就得去亲自去查看,无论是良田还是商铺。
走到一块旱田处,齐思远让九叔停了下来。
他放眼一望,本该是水田种粮食的,全改成了旱地种的一些不知名的作物,如今还是幼苗。
大兖如今粮库不丰,朝廷早颁发了文书,近十年之内良田是不能改种其他作物。
再一看,良田附近还有一处坡塘蓄水充盈,绝不会是因干旱而改种的。
如今正是天热之时,田里劳作的农户也仅仅只有几人。
齐思远缓缓走近在地里除草的妇人。
阮娇娇也忙跟了过去。
他俯下身子,态度随和问道:“这位娘子,这良田可是你家所有?”
此时齐思远一身粗布长衫,头上戴着斗笠,周身的贵气虽然掩盖不了,可比他知县大人那副派头的气势还是弱了不少。
那妇人抬头一看两人,神色有些戒备,“你是何人,问这做啥?”
齐思远怔忡一瞬,随即拉过一旁的阮娇娇,嘴角勾起随和的笑容,“在下兄妹二人刚到酉阳不久,想在这里买一处田产,我妹妹看上了这块地,在下想问问户主愿不愿意出售。”
阮娇娇从这下脑子转得也够快,配合得当从怀中掏出一个果子递给那妇人,笑道:“这位姐姐,口渴了吃个果子吧。”
妇人的目光随即看向阮娇娇,见她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笑起来有些憨傻,防备之心顿时消了不少。
接过阮娇娇手里的果子,打趣道:“什么兄妹俩,是你的情妹妹吧。”
“两人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都好看。就是长得不像,一看就是私奔的两口子。”
“不是,我们……”阮娇娇极力否认。
齐思远忙打断,脸上有几分羞涩,干笑道:“这位大姐眼光真好,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这时那妇人才愿告诉齐思远,“我只是个佃户,这块地你们买不到。这可是城里大户主魏家的地,这一片都是。”
“我劝你们呀,还是去别处看看。”
齐思远暗记了下来,告别了那妇人。
往日,他与余朗巡查的田地都是离城较近的,今日不知不觉便到了偏僻的城外,一路上还会看到零零散散的村落。
这里一户,那里一家的。
齐思远让九叔把马车驶到村口,他则带着阮娇娇往村中走去。
两人一进村子,就引起了农户们的注意,看两人的目光也充满敌意。
齐思远本想去问问这些农户们,家中的生活和田地里的收成。不承想这个村子的人这么不欢迎他们。
两人走了许久,才看到四五家人户,都是分散开来的。
还没等他们说话,方才那四五家的男男女女们已齐聚一起,也不知是走的哪条路,竟然还先到了两人前面。
他们手里不是拿的柴刀就是锄头,虎视眈眈看着两人,拦住齐思远和阮娇娇的去路。
阮娇娇也警觉起来,靠近齐思远低声道:“大人别怕,奴婢不会让这些人伤害你的。”
说罢,把齐思远牢牢护住身后,伸开了自己两手臂,像极了护崽的母鸡。
齐思远双眸微微睁大,想起了自己儿时被嫡母殴打时,母亲也是这般用自己单薄的身子牢牢护住自己。
一个相似的动作就让他想起了往事,齐思远回过神来,看着阮娇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被这些人怔住。
正欲让阮娇娇退后,他来处理时,却听阮娇娇大声吼道:“你们想一起上,还是单个来。”
话毕,她扯开自己的帷帽,挽起烦人的袖子,对着一旁的梨树就是一脚,树上本就不多的几个梨子,一时间全都落了下来。
农户们彻底傻了眼,不但被阮娇娇的长相惊艳,更被她的功夫震惊。
纷纷放下柴刀和农具。
其中一位年老的老伯主动开口道:“两位莫恼,我们莲花村接二连三有年轻的女娃失踪,我们也是怕了。”
或许是见阮娇娇不好惹,也或许是看齐思远斯斯文文,还要女子保护,和他们想象中的歹人样子相差太多。
农户们才放松警惕,如实相告。
听闻村中有人失踪,齐思远几步走到那老伯身边说道:“即使如此,那就烦请老人家把此事来龙去脉都告知在下。在下在县衙当差,定会让知县大人为你们彻查此事。”
为了让人信服,他当即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执事令牌。
他们虽看到品级和职位,却还是有人认得是官府的东西。
这时大家纷纷围拢过来,凑到齐思远身边,你一言我一语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齐思远听得仔细。
阮娇娇立于他身后,趁没人注意时,忙从地上捡起梨子在裙摆处一擦,埋头啃起来。
此时早已过了午膳时间,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方才踹梨树打的就是这个小算盘。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诉说案情上,只有阮娇娇和地上的一头小黑猪在奋力填饱肚子。
临走时,一位大姐把剩余的青梨都塞到了阮娇娇手上。
回到府上,齐思远在书房处理完今日积压的公务后,出来对着院中发愣的阮娇娇冷声道:“你今日太过冒进,且收受贿赂,罚月银五两。”
阮娇娇一头雾水,反问道:“奴婢吗?何时收的?”
“今日,农户们给你的果子,你应当拒绝。”齐思远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一本正经告诉她。
阮娇娇争辩道:“那也算,她们都喂猪了。”
“也算,为此你得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