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酉阳县衙开印两日后,迎来了两件大喜事。
其一是,知县齐思远三月调任回盛京,擢升为吏部侍郎,文书还是吏部的官员亲自派送。
其二宋捕快升至为捕头,不但涨了月钱,权利也更大了。
再则凡是参与了牛头山剿匪的衙役们,皆奖励白银五两。
齐思远也算兑现了当日的承诺,更受众人拥护。
县衙人人见了他,谁不道一句恭喜。
或许早已猜到自己会提前回京,齐思远神色平静,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吩咐文旭,亲自接待吏部来送文书的官员。
余朗太过激动,当即就要回月桂苑报喜,齐思远出声拦住了他。
余朗看他心事重重,想问又咽了回去。
齐思远不是不愿,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娘亲和阮娇娇。
陈氏知道了当然高兴,他心中隐隐担忧的是阮娇娇。
说到回京,阮娇娇定是有许多不习惯,脑中会忍不住去想。
她的身子还没有彻底康复,齐思远不想让任何事情去影响她的心情。
其次他入了吏部,公务只会愈加繁忙。他恐自己护不住阮娇娇,让她失望受委屈。
在酉阳,他可以把阮娇娇护得很好,身边也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
一旦回到京城,面对的便是齐府众人。
他还没到自立门户的时候,齐家的后院也是个是非之地。就怕有心之人趁他不在府上,利用阮娇娇懵懵懂懂伤害她。
往日,他从未想过带任何女子回盛京,如今不一样,他不会再丢下阮娇娇。
这些问题也接憧而来。
或许是有了在意的东西,总会忍不住瞻前顾后起来。
正在齐思远忧虑之时,阿柯来到衙房禀告,“大人,秦家世子来了,他说要见……”
阿柯话还没说完,就见齐思远手上的茶盏一颤,茶水也随之洒了出来,打湿了书案上的公文。
阿柯从没看齐思远这样过,后面的话也不敢再说。
片刻后,阿柯才听到他吩咐:“你告诉秦世子,衙们开衙本官公务繁忙,不得空见他。”
“她要找的人,受了重伤还在静养。”
阿柯机灵得很,当然知道怎么把此话圆过去。
齐思远本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掉齐思远。
不承想,半个时辰后,蒋叔又找了过来。
着急道:“大人,你还是快些回别院去看看,后院有人把阮姑娘落脚的地方告诉了秦世子。”
“看他急切的样子,定是找了过去。”
齐思远听后,忽地从书案后绕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疾步走出衙房。
衣脚在风中翻飞,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
蒋叔年过半百,对很多事了然于心,知道阮娇娇如今身份不同,可不能像往日那般任由那世子胡来。
看到齐思远远去的马车,忍不住替他们担心。
*
秦凤鸣是正月初十与纯阳公主大吵一架后,也不顾长公主的劝阻执意回了酉阳。
他一回酉阳,就来县衙要人。
也是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这一次齐思远又不让他见阮娇娇,还声称阮娇娇受了重伤,心中更加确定齐思远是不愿让他见阮娇娇。
心中的怒火难挡,本欲到衙房去找齐思远算账,让县衙的人看清他背信弃义的嘴脸。
然而这时,却有人悄悄告诉他阮娇娇的住处,他当然高兴,早就想见她了。
一路快马鞭赶到别院,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心中止不住兴奋忙撩开纱帘查看。
就见阮娇娇立于巷口,正在教一群孩童们在学剑。
马车尚未停稳,秦凤鸣一把掀开帘子,快速跳下马车。
几步奔到阮娇娇跟前,欢喜道:“娇娇,我回来了。”
阮娇娇转身一看是个陌生男子,立在原地茫然地看了眼秦凤鸣。
一旁的秀儿一脸紧张,拉着阮娇娇就走。
阮娇娇有些好奇,挣脱掉秀儿,“他认得我,还喊我名字了。”
这倒把秦凤鸣也看傻眼了,往日阮娇娇看到他不是冷言相对,就是掉头就走。
从没给他个好脸色看,他也习惯了。
可唯独没有今日这般,呆呆地看着自己好似不认识他,心中顿时一凉,
再次开口问道:“娇娇,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来接你回府的。”
阮娇娇愣了半天,终是回了句,“你是谁?接我回府做什么?”
“我有地方住。”
秦凤鸣心中难受,一眼就看出阮娇娇的不对劲,人也没有往日灵动。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会变成这样。
阮娇娇看秦凤鸣,脸露同情望着自己也不说话,心中不悦。
也失了询问他的兴趣,转身就走。
秦凤鸣回过神来,小跑着追了上去,拦在阮娇娇跟前,怜惜道:“娇娇和我回府吧,我一定请最好的大夫治好你。”
阮娇娇清澈懵懂的杏眼,再次看向秦凤鸣,柔柔一笑,摇了摇头。
秦凤鸣被她的甜甜的笑容迷得晃了半天神,心中熨帖不少,心道没了之前的记忆也好,至少变温柔了许多。
在京城与纯阳吵架后,脑中也总会想起阮娇娇,如今看她更加明艳动人,那还舍得让她走。
秦凤鸣语气也放软了许多,脚步也不自觉走近了几步,目光一直紧跟着阮娇娇。
“和我回去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阮娇娇看他一直磨蹭自己,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也烦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我的谁?”
“他谁也不是。”蓦地一阵冷冽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
阮娇娇听到她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亮,朝几步之遥的齐思远小跑着奔了过去。
她张开双臂欢快地扑进齐思远的怀中,扬起脸庞柔声道:“你回来了。”
齐思远紧搂着她的身子,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轻轻应了声‘嗯’。
余朗看他主子,在这样的场合一点也不知收敛,用这种法子宣示着他的主权,也不怕激怒秦凤鸣,心中隐隐有些着急。
想劝齐思远,哪知齐思远不但不惧,反而让他先回别院,为秦凤鸣煮茶。
余朗心中虽担忧两人会大打出手,却又不敢忤逆自己主子的命令。
此时的秦凤鸣脑袋一团糨糊,他不敢相信,齐思远会这般阴险。
那日他神色坚决地保证,绝不会食言。
这才过了多久,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抢自己的人。
秦凤鸣心中嫉妒,气得脑子嗡嗡作响,他自出生以来,还没人敢这般对他。
滔天的愤怒让他做不出多余的动作,他脚下生风,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羽冲到齐思远跟前。
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在齐思远来不及反应时,又给了他第二拳。
吓得齐思远怀中的阮娇娇一脸惨白,愤怒之下,她本能地反应一脚踢了出去。
那一脚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秦凤鸣踹倒在地。
阿五忙扶起秦凤鸣呵斥道:“大胆,你一次次伤害我们世子爷……”
阮娇娇不认得他,对阿五的呵斥没有一点畏惧,反而打断他大声反驳:“谁叫他,先动手打我夫君的。”
一句‘夫君’把两人的关系说得明明白白。
秦凤鸣猛地一震,无力地踉跄几步,再不愿相信也把两人的关系看明白了。
他愤怒道:“齐思远,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世子绝不饶你。”
“你给我等着。”
秦凤鸣气得咬牙切齿侧脸紧绷,看得阿五都有些害怕,晚一步才跟了上去。
车厢里秦凤鸣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就剩下角落里的阿五。
秦凤鸣气不过踢了他两脚才作罢。
回到侯府他才平静下来,这时阿五才敢靠近他,“世子爷,你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秦凤鸣接过茶杯,一口灌进嘴里,哪怕茶水打湿他的衣襟他也难得地去管。
更希望阿五给他的是一盏酒,他心口就没这么难受了。
阿五拿过空茶盏劝道,“爷,你消消气。齐思远三月就要回京了,倒时我们有的是机会对付他。”
“事到如今,对付他有何用,阮娇娇已成了他的女人。”
阿五看秦凤鸣这次不像是图新鲜,对阮姑娘多少动了些心思。
他眼睛咕噜噜一转,得想个法子让自己主子放手,不然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爷,阮姑娘已经是齐思远的人了,就算日后齐思远厌弃她了,她也非完璧了。”
“难道爷还会要这样一个女人吗?”
那个男子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姑娘,给予自己的是清白之身。
秦凤鸣也不例外,一脸哀色。
阿五趁此添油加醋说道:“齐思远诡计多端,我们次次上当,爷就不想收拾他一次。”
看秦凤鸣一脸茫然,没明白他的话,阿五继续解释道:“爷,小的也是此时才想通的。”
“他用阮姑娘做饵,让你娶世子妃。然后又用方才那两巴掌,让阮姑娘痛恨你,”
“我们被他耍得团团转,世子爷难道你要为一个女人,咽下这口气吗?”
秦凤鸣终于醒悟,齐思远为何在那时要支走他的护卫,让他打自己了。
他这招苦肉计,不但让阮娇娇恨上了自己,只怕以后私下见了面。
阮娇娇也会把他当仇人。
眼中一抹狠厉闪过,也恢复了些理智,咬牙道:“自然咽不下,夺妾之恨利用之仇,本世子皆会如数奉还。”
如意阁的内室,三更天时床上的动静才停下来。
文婆子才悄悄从后门送热水进去,暗道,这大人看着清隽斯文,不曾想榻上功夫还不错。
今晚的齐思远尤为贪婪,把阮娇娇折腾得都怪散架了,他才停下来。
阮娇娇恼他今晚太过霸道。
齐思远把人捞到自己怀中,轻声细语安抚半天,阮娇娇才愿起身去沐浴。
这时,他又拿着一个陶罐递了过来,“渴了吧,先喝点水。”
阮娇娇从没见过这个罐子又旧又粗糙,方才两人同房前,她看齐思远也喝过这里面的水。
她凑上前去,就着齐思远的手饮了两口,而后眼睛一亮,不承想这般清香甘甜,又连着喝了好几口。
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水?”
齐思远抬手拭干她嘴上的水渍,温声道:“求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