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办酒席还剩下了一些肉和菜，等赵文娟和林佳程聊完天了，秦欢就帮着赵文娟做出了一桌子好菜。
盛夏里的肉放不了多久，这次索性就直接把剩下的都炒成了回锅肉，熬出来的猪油盛起来，后面还能细水长流地用。
除了回锅肉，还有苦瓜炒肉、韭菜炒蛋和一碟子泡菜。
炒好了菜，天还没有暗，赵文娟把桌上的煤油灯收了回去，把几个菜都摆了出来，招呼着大家来吃饭。
刚经历过亲人的去世，大家脸上都淡淡的，饭桌上也安静极了。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秦欢只感觉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来，欢欢，尝尝你炒的这个回锅肉，我闻着可香了。”赵文娟率先给秦欢夹了菜。
秦欢赶紧端起饭碗接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孩子，客气什么，就算你和佳程最后走不到一起，能经历这一趟也算是缘分，大不了以后我就认你当干女儿，咱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见什么外。”赵文娟一边给林佳程夹菜，一边笑着说。
这话一出，就算是把秦欢和林佳程的事摆到了台面上。
秦欢知道，这是赵文娟想要问问林佳程的意见。
林佳程匆匆忙忙赶回来就忙着伺候老太太，老太太死后又忙着守灵和操持丧事，倒是把自己多了个媳妇儿这事抛在了脑后。
秦欢偷偷看了一眼林佳程，他估计是饿坏了，正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刨米饭，也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
秦欢正要开口缓和气氛，对面的林佳程却突然开口了。
“其实我现在还没有成亲的心思，只是为了完成奶奶的遗愿罢了。要是结婚，肯定要等我在城里站稳脚跟，有一笔稳定收入才行，不然怕辜负了人家姑娘。”
秦欢心里一紧，难不成林佳程要退婚？
在这个对女子处处限制的年代，在她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之前，要是离开了林家，自己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虽然她心里知道，只要再熬几年，等介绍信取消了，就可以天高任鸟飞，到那时候，无论是去南下打工，还是留在县城做生意，世道总是会给女孩子留一条生路。
但是现在，别说身后虎视眈眈的大哥大嫂，就说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和蠢蠢欲动的“孙瞎子”们，秦欢哪一个都招架不住。
就算没了这些限制，她也掏不出离开林家村的钱，连南下打工的路费都没有。
现在，只有紧紧依靠林家，自己才有活路。
就在秦欢胡思乱想的时候，林佳程又开口了。
“不过我们也可以先处处看，只要你不嫌弃这对你名声有碍，我们可以先试试。要是回头你看不上我，就当是我娘收了个干女儿，以后给你一笔好嫁妆，总会有好归宿等着你的。”
或许是没怎么接触过女人，林佳程全程都盯着饭碗，就算是要和秦欢说话，也没敢抬头看秦欢一眼，瞧着纯情极了。
林佳程这话一出，秦欢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相处了这几天，秦欢对林佳程的为人也有了一些了解。
看起来强壮粗犷的汉子，其实心思却很细，回家的第一天就自觉搬去了林佳豪那间屋，行李也都搬了过去。
而且还在秦欢的桌上放了两把用来锁橱柜和卧房门的小锁以及一条窗帘。
看来这是收到赵文娟的电报，知道家里给他说了个媳妇儿后特地买回来的。
“好，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定了，你俩先处处看，说不定以后就处出感情了呢！”赵文娟笑道。
“那秦欢姐姐以后就是我的嫂子了吗？”林佳豪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的，只听出了大概的意思。
“想要秦欢姐姐当你的嫂子，你以后可要好好表现才行，要是秦欢姐姐真的愿意和你大哥结婚，秦欢姐姐就是你嫂子啦。”
“好耶好耶，秦欢姐姐漂亮，我想让秦欢姐姐当我的嫂子！”林佳豪的童言稚语，让饭桌上的气氛稍微欢快了一些。
“好好好！以后咱们一起和你秦欢姐姐把这日子过好！”
家里多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总算是把赵文娟心底的悲伤冲淡了一些。人活一辈子，总得向前看的。
吃完了饭，林佳程主动去灶房里头洗碗。
赵文娟的身子弱，老太太的年纪又大了，洗碗都是林佳程和林佳豪两兄弟的活儿。
等洗完了碗，林佳程又去喂了猪，烧了热水，随后竟然又去了柴房，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从小做惯了活儿，眼里自然到处都是活儿，非得把自己能干的都干完才行。
赵文娟则是把秦欢拉进了自己屋里，从衣橱最底下掏出了一个漆器盒子。
那小小的一只漆器盒子却十分精致，上头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都画全了，还有一只流光溢彩的金凤凰，漂亮极了。
“林家老爷子辛辛苦苦干出来的家业也不剩多少了，这只镯子还是埋在大水缸下头才留下来的，是老太太以前的嫁妆，她临死前说了，这镯子要传给她孙媳妇儿的。”
赵文娟一边说，一边揭开了这只流光溢彩的漆器盒子，里头是一只简单大方的玉镯，翠绿通透，没有一丝杂色。
“不行，”秦欢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老太太留下来的嫁妆，我可不能收，姨你也知道，我……”
“还是收下吧，你在咱们家一天，这玉镯就属于你一天，不然老太太在天上看着呢，我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赵文娟一边说，一边把手镯往秦欢手里推。
“别想太多，这玉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往前几十年它还能值点钱，现在啊，就只能当个好意头。”
“不，这镯子还是赵姨你自己留下，现在这东西不值钱，但再过几年，说不定价格就涨起来了呢？现在市场慢慢放开了，这东西说不定也能涨价。”
秦欢推脱着，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她却一清二楚，这种成色的玉手镯，再过几十年说不定就要在拍卖场上才看得到了。
“你别同赵姨客气，老太太也给我留了东西的，这镯子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这当婆婆的，难不成还要抢儿媳妇儿的东西？”
在赵文娟的攻势下，秦欢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只手镯。
赵姨对自己这么放心，难道不怕自己昧下玉镯子跑了吗？
秦欢想了想，索性出了门，带着手镯去了林佳程那里。
林佳程还在院子里劈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他想把这几个月家里需要用的柴都劈出来。
劈柴是个力气活，即使是晚上了，但林佳程还是出了满身的汗，被通明的月亮一照，脸上满是亮晶晶的汗迹。
见秦欢过来了，林佳程喘了一口粗气，把斧头往树桩子上一剁，等着秦欢说自己的来意。
“这是赵姨刚才给我的手镯，说是老太太给孙媳妇儿的，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放在你自己手上更加合适。”
秦欢把漆器盒子打开，通透翠绿的镯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精巧。
林佳程撇了一眼那只手镯，漫不经心道：“不用，既然是我娘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佳程的语气很冷淡，秦欢也拿不准他的真正意思，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镯收回来
“那……那我先保管着，什么时候要了我再拿出来？”
林佳程随意地点点头，像是没有把这东西放在心上。
回到了房间，秦欢在玉镯盒子上挂了一把锁，又把它塞进了衣橱的最里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得好好保管，要是弄丢了，她得当牛做马当好几年社畜才能还上。
“欢欢！快来洗脸喽！”赵文娟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林佳豪，别玩儿那些蚯蚓了。把那几只鸡赶回去就来洗漱吧。佳程，你也别劈柴了，快准备洗漱了，忙了一天，都早点休息。”
赵文娟喊了一声，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开始准备洗漱睡觉。
等洗漱完，秦欢招手把林佳程叫住了。
“林大哥，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刚洗漱完，秦欢的脸红扑扑的，颊边有一丝头发被水打湿贴在脸上，越发显得她清秀可人。
林佳程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睛，咳嗽了一声。
“好，那就谈谈。”林佳程倚靠在柱子上，耐心地等着秦欢开口。
倚在柱子上的林佳程背对着月光，秦欢也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这倒是冲淡了她心中的紧张。
“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现在的关系。”秦欢思索着合适的措辞。
秦欢知道，赵文娟一次次提起她和林佳程之间的事情，是想要她成为林家的儿媳，却又不想挟恩图报，给她太大的心理压力。
她除了有一对凶恶的长兄长嫂，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记忆中的母亲倒是对她很好，但是眼界不算高，只能笨拙地爱她，努力让她吃饱穿暖，却没想到在自己死去的第一年，原本和善的儿子一家，就会惦记着卖了她换彩礼。
想要在这个年代生存下来，她现在只能依靠林家。
“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就当是订婚了吧，磨合得好就在一起，磨合不好就分开。就像我娘说的，就当认个干女儿，我去运输队之后可能不怎么回家，你替我多孝顺孝顺我娘，以后要是磨合不了，我会给你准备一笔嫁妆，你找个远点儿的夫家，他们不会知道你和我有过婚约的。”
林佳程的语气饱含认真，秦欢知道，这恐怕就是他心中所想。
听说他去运输队不常回来，秦欢也松了一口气，她现在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陌生的“未婚夫”相处。
“好，我会好好孝顺文娟姨的。”
“嗯。”
简短的谈话过后，二人就各自回了房，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床上辗转了多久才睡着。
一对陌生的夫妻，在这个年代十分常见，但是轮到了他们，又十分令人不知所措。
秦欢在床上辗转着，心里还是有些慌，万一和林佳程相处不了，林家也不可能养她一辈子，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