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锦瑟为了威慑赵婉，讲起来了苏府一些事，如苏尚书掌管最重要的吏部，苏家三代让人津津乐道出了三代四进士，苏家在京城不容小觑之类的话。
赵婉见苏府内部的确如此，正厅气派明亮，金碧辉煌。
过了正厅的门槛，见到花园亦是搬来江南园林的样式，奇石流水，赵婉所见之处皆是绿意，看着人心旷神怡。
锦瑟带着赵婉贴着花园边上的抄手游廊进入女眷所住的后宅正院，景色一下子便变了。
后宅正院的屋檐紧紧压着墙，唯有正中间的座位能照到阳光，其余两侧座位皆是黑漆漆一片。
灰砖白墙空荡荡摆着几张椅子，唯一两贴着墙对摆着两棵绿植隐蔽在黑暗之中，让人无端胸腔透不过气来。
赵婉仔细看着，才发现还有两个女子分别坐在两侧暗处。
坐在右侧上首的女子脸部稍微照到些日光，一身洗得发旧竹青衣裙，带着没有光泽金簪，打扮滑稽怪异，三十许左右。她打量自己后，面露鄙夷。
【右侧那个叫徐珠儿，秀才之妻，在乡里颇有才名，为人势利贪财，但里头没有半分学识，不足为患。】系统冒出来，像个旁白解说道。
坐在左侧的女子完全坐在漆黑一片当中，赵婉费劲去看，才看出她穿了一身老气姜黄色的衣裙，头上什么也没有带。她斜视看了自己一眼，便神情自若坐着看向前方。
【左侧那个叫郑珺，前扬州知府之女，未婚夫未嫁而病死，她自愿守节，得到个贞洁烈妇的好名声。倒是有几分真材实料，不过脑子装的都是迂腐到让人牙酸的学识。】系统解说着又不知不觉开始嘲讽起来。
赵婉挑了徐珠儿下首的位置坐下，她到好奇系统说郑珺迂腐能有多迂腐。
后宅突然传来十岁左右女孩的哭闹声。
赵婉能明显看到郑淑娘眉心微颦，而徐珠儿像没事人一样喝着茶水。
“凭什么苏知德蠢笨如猪都能上书院读书，我要拘在家里，学那些酸掉牙的东西。”
又传来女子的温和劝导声
“秋儿，你是女儿身，不能和四哥他们相较，你爹爹肯为你请女夫子已比京中许多人家好，有的官家小姐若是当爹的迂腐连字都不识得。”
声音渐渐靠近，奴仆掀起珠帘，三十左右，头簪素簪，气质如兰的妇人从暗处走来明处，坐到正座上，身后跟着一个十岁女童，一身俏皮鹅黄，脖戴龙凤呈祥式样的玉佩，撇着嘴巴，满脸泪痕安静在妇人座位后安静站着。
【这就是苏尚书女儿苏知秋和夫人李珺。】系统补充道。
赵婉看着苏知秋和李珺面容感觉莫名的熟悉。
李淑娘手搭在桌上，盘着佛珠，温和对座下三人道：“我家秋儿前几日赶走宫中请的女官，反反复复又请了好多女夫子秋儿都不太满意，实在无奈，只能请管家从外头张贴公告请有学识的女夫子来，不过那些秋儿也不喜，苏府聘请女夫子的前提是要秋儿喜欢。”
赵婉看出郑淑娘的眉毛已经皱成八字了，而徐珠儿挺直腰板直勾勾看着李珺背后的苏知秋。
【啧啧啧，这个老八婆自己活得憋屈，就看不惯女子稍微有些任性。】系统吐槽道。
赵婉觉得系统口中的八婆就是郑淑娘，郑淑娘似乎对苏知秋的行为不太满意。
李淑娘看向她们三人，问道：“倘若你们为秋儿的夫子，你们会教秋儿什么。”
徐珠儿率先跪下道：“必是教导小姐千字文，三字经。”
苏知秋跺着脚，拽着李淑娘的衣服，不耐烦冲徐珠儿叫道：“千字文我四岁便识完了，三字经五岁便倒背如流了。”
锦瑟轻轻擦拭头上冷汗，徐珠儿是她乡里的亲戚，她临时拉过来凑数的，若非临时来了个农女不然只有一人。
这也不怪她，毕竟苏知秋赶跑了一批又一批的女夫子，女夫子间都大多相识，一传十，十传百，个个都传苏知秋脾气暴躁，教苏知秋是苦差事，便不来自讨没趣了。
徐珠儿面露尴尬，在她乡里，寻常富贵家女儿到出嫁能识千字便能称上一句有学问，未曾想京城女子大为不同。
郑淑娘缓缓跪下，朗声：“若民妇为苏家女夫子，会教导小姐读《女诫》、《女鉴》、《女训》等书，习妇德，学为妇之道。”
系统吐槽道：【也不看看这些书给她带来了什么，十八守寡，三十被兄弟赶出家门，读这些书也没有见她好过。】
苏知秋撇撇嘴，似乎又要哭出来，若不是李珺拽着她的衣袖，她怕转身就要离开。
苏知秋像呲牙的小兽对郑淑娘吼道：“打死我也不学那些迂腐之书。”
李珺瞪了苏知秋一眼，苏知秋才乖乖闭上嘴。
郑珺眉毛紧皱，抬起头，恶狠狠剜了苏知秋一眼到道：“女不学妇德安能行？唯有学妇德才能配好人家，得夫家赞许。不修妇德的女子易犯七出之条，被夫家休弃该如何是好？”
系统又在嚷嚷：【瞧瞧老八婆这张嘴脸，觉得女子要以夫为天，她到是以夫为天，结果得到是一个塌下来的天。】
李珺哂笑。
李珺视线飘来赵婉这，赵婉心领神会跪下道：“民女若有幸教导小姐，会带小姐读四书五经，若小姐四书五经读过，那再带小姐读史书和诗。”
李珺问道：“你不带小姐读《女戒》之类的书吗？”
“不带，因民女自己也未曾读过。”
赵婉说了实话，她大学支教无聊的时候什么书都读过，但偏偏没有读过《女戒》，毕竟正常现代人如果不是研究很少有人奔着学习读它。
李珺被赵婉率直的回答逗笑：“你不怕你日后教出来的小姐被人说不遵妇德。”
“民女以为先为人再分男女，只要为人德行出众，就不怕被人诟病。”
苏知秋这时脸色才好些，她见过的那些女夫子个个都扔给自己《女戒》之类的书，告诉自己日后要从什么妇德，日后出嫁要把夫君看做是自己的天，要听夫君的话。怎么了，自己出嫁就变成自己丈夫的奴仆了吗？自己是嫁人，又不是把自己卖了。
每当一个女夫子开口闭口妇德的时候，苏知秋便把那厚厚一沓书往女夫子脸上扔，把她们赶出自己的屋子。
自己的爹爹脸越来越黑，自己的娘亲温和抚摸着自己发髻，无奈对自己道：“若是秋儿你日后出嫁该如何是好。”
苏知秋挽着自己娘亲道：“那女儿一辈子都不嫁人，一辈子侍奉娘亲。”
但自己娘亲总是叹息。
她便不懂了，为什么哥哥可以一辈子侍奉双亲，而她出嫁后要一辈子侍奉别人的父母。
眼前的这位女子模样是苏知秋见过最差的女夫子，穿着自己家婢女都不穿的破衣裳，外貌也称不上标志，但眼神却是自己见过最坚定的。
别的女夫子眼中都带着哀怨或者无神，像是被那些妇德，那些男子定下对女子的规范所操纵的傀儡。
苏知秋走上去，磕头向赵婉一拜：“知秋见过夫子。”
李珺无奈一笑，示意人给郑淑娘与徐珠儿赏银带她们回去。
徐珠儿接过银子，轻轻咬了口，面露欢喜，但郑淑娘黑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她自己来前有八成把握，见了徐安娘和赵婉有了十成把握，从学识家世来看都是自己占优，万万没想到自己输给了一个农户女。
【嘻嘻嘻，你没看那个死太婆脸有多难看，自己被困着还想困着别人，报应不爽啊】系统叫道。
【系统，你好像对郑淑娘意见很大】赵婉被家仆带着去她屋子时抽空问系统。
系统对徐珠儿客观评价，但偏偏对郑淑娘有很大敌意。
系统那边传来沉默，许久才回复：【就是有意见怎么了。】
【郑淑娘不过是千万被礼教所困的女子的一员，如果她活在我那个时代，她就不会这样。】
【所以呢？老太婆就是老太婆，就算放在哪里都是一坨牛粪。】
【因为郑淑娘所思所行是因时代的局限，不是我们后人嘲笑前人的理由。】赵婉解释道。
系统那边没有了声响，到了夜间赵婉收拾好才对赵婉感慨到：【你能做这个苏知秋的夫子是她的幸运。你若没有来，郑淑娘会成为她的夫子，会翻天覆地改变苏知秋的人生，是她不幸人生的开端。】
赵婉试探道：【我是穿书吗？为什么系统你知道苏府招女夫子？知道和苏家有关这么多人还知道他们的未来。】
系统沉默半响，悠悠道：【宿主权限太低，无法查询。】
另一侧后宅主院，其他屋子的灯已经熄了，唯有这里灯火通明，李珺提着灯在院前等着她的夫君苏尚书。
苏尚书看到自己的妻子在等自己，赶紧走上握着李淑娘的手道：“珺儿，小心着凉。”
李淑娘抱之一笑，二人牵手入室内。
苏尚书吃着宵夜，听着李珺讲着白日给苏知秋选女夫子的事。
苏尚书诧异道：“秋儿挑挑拣拣，竟选了个农女？”
李珺点点头，道：“我听管家讲过她，也有会过她，却有几分学识，更恰好和了秋儿不喜欢学《女戒》的性子。我也派人去查过了，家中贫苦，父母双亡，但极为清白。”
苏尚书把碗放下，接过李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当今圣上喜欢有才女子，但不喜性子沉闷的，秋儿不学《女戒》也好，不把性子磨了，有学识还活泼，圣上见了秋儿必然欢喜。”
李珺把碗递给奴仆，眉心微颦道：“秋儿才十岁，圣上已是而立之年了。”
苏尚书摆摆手，冷呵一声道：“淑娘，你一介妇道人家懂什么，当今圣上唯有一女，秋儿若入宫为妃，必位列四妃，若有幸得宠诞下皇子，我苏家必能封侯拜相，更进一步。”
李珺欲言又止，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被自己夫君一句“一介妇道人家懂什么”搪塞回去。
别人艳羡自己夫君地位尊贵只有自己，儿女双全又上进，但自己却有说不出来的委屈，自己出嫁前也曾凭才学名噪一时，借过男子之名给朝廷出谋划策，但偏偏为何出嫁后就成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了？
夜里，李珺枕边人已经酣睡，而她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睡不着，她是苏夫人，是苏家五个孩子的娘亲，但李珺是谁？真正的李珺已经在出嫁之时已经死去，出嫁之后人人称她苏夫人，但除了夫君以外世人无人再唤她本名李珺。
苏尚书以为秋儿活泼，实则秋儿和自己年少一样不服礼教才如此，若秋儿入了吃人的宫里该如何是好？
梅雨淅淅沥沥，李珺听着一夜雨声一夜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