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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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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的喜烛静静燃烧着,四处亦悬挂着大红色的龙凤帷幔,窗棂之上张贴着一张张“囍”字,然而,这一切在沈若瑜看来却是额外的讽刺。

这场世人都祝福的婚姻背后,徒留下两个冤家在这婚房内大眼瞪小眼。

沈若瑜再度看向谢怀璋,她的语气越发坚定:“殿下,你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早日和离对你我而言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谢怀璋却是震惊地看向沈若瑜,眉头紧蹙,语气严肃了起来:“沈大小姐,如今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可我没有同你开玩笑,”沈若瑜从凳子上起身,她走到谢怀璋面前,将一张早已写好的和离书递了过去,这是她出嫁前一日夜不能寐时写下的和离书,只是她没有想到这般快就能派上用场,“殿下,你我立场不同,若约法三章,彼此都会受到束缚,不如早日和离,一别两宽。”

谢怀璋缓缓接过这封和离书,沈若瑜平日里在书院里字迹潦草,龙飞凤舞得不成样子,然而这封和离书却写得有模有样,特地用了工整的簪花小楷,其中措辞也颇为巧妙,想来费了不少功夫。

他捏着和离书的手愈发用力,将纸张攥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殿下,你考虑好了吗?”沈若瑜问道,“咱们这婚成的本就阴差阳错,你我之间更没有感情,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你可是太子殿下,京都贵女前仆后继地想要嫁你,若你同我和离,定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的贵女来当这个太子妃......”

“够了!”谢怀璋暴喝一声,狠狠打断了沈若瑜未尽之言。

他将这封和离书一点一点地捏成纸团,紧接着,略施掌风,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迅速地扔进了香炉中。

沈若瑜眼见着这封和离书一点点被烧成灰烬,她的愤怒瞬间爆发,如同一只野兽咆哮起来:“谢怀璋,你干什么!”

她与谢怀璋素来不对付,冤家相见,分外眼红,她不明白为何谢怀璋竟不同意与她和离?

沈若瑜脸色铁青地冲到谢怀璋面前,她想要用手去捶打谢怀璋的胸膛,却被谢怀璋一把抓住。

谢怀璋紧紧地攥住沈若瑜纤细的手腕,阴沉着脸,一字一顿道:“沈若瑜,今日.你给孤听好了,既然你我已然成婚,你便是我谢家妇,就算咱们纠缠到死,这辈子也别想和离。”

两个人就这般对峙着,沈若瑜想要甩开谢怀璋,却不想谢怀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许是因为生气,沈若瑜竟有些气喘,她怒视着谢怀璋,恨不得将他烧成灰烬,“你放手!”

“不放!”

“可是你弄疼我了!”沈若瑜尖叫道。

谢怀璋一愣,立即松手,然而下一瞬,沈若瑜便狠狠地推了一把谢怀璋,“你真是个死古板!”

然而沈若瑜这次却并未听见谢怀璋的反驳,她有一瞬的惊奇,抬眼一看,竟发现谢怀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她这才意识到此刻的谢怀璋脸色竟然白如金纸,额头之上有隐隐汗渍,他原本挺拔的脊背也微微躬了下来,身形竟有些不稳。

这把沈若瑜吓了一跳,她急忙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谢怀璋,“怎么回事?”

谢怀璋唇色极白,他摇了摇头,用力推开了她,“无碍,孤自己来便是。”

沈若瑜方松手,谢怀璋整个身子便摇摇欲坠,是以沈若瑜只得将谢怀璋就此扶住。

她的手间有些湿润,乍眼一看,才发现谢怀璋大红色的喜服上浸染了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目。

原来谢怀璋的箭伤裂开了!

也是这一刻,沈若瑜才恍然,她方才怒急攻心,已然失去了理智。

谢怀璋如今有伤在身,她再是气急,又怎能对他动手!她怎能去推搡他!

强烈的愧疚感如潮水般登时奔涌而来,快要将她淹没吞噬,令她感到窒息。

谢怀璋身量极高,如今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沈若瑜的肩上,沈若瑜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榻上躺下,急忙道:“殿下,你坚持住,我这就去唤御医!”

她正欲起身,却不想谢怀璋迅速拉住了她的衣袖,许是失了血,嗓音隐隐有些虚弱:“你先别去,孤有话同你讲。”

“你不要命了!你的身子更要紧!”

“放心,孤定然不会让你守寡。”谢怀璋嗤笑一声,语气逐渐强硬了起来,“孤的身子孤心中有数,但这些话,孤现在必须同你说清楚!”

有那么一瞬,沈若瑜阴暗地认为,其实让她就此守寡了,也没什么不好。当然,她这个想法实在太不道德,谢怀璋乃一国太子,关乎煜朝安危,她自是希望他好的。

沈若瑜难得没有与谢怀璋争执,她沉默地在榻边坐了下来,可身子最终还是背对着他。

不知为何,她一见他那虚弱的模样,心就会隐隐作痛,虽然她也不知为何。

其实他们俩又有何错呢?这次成婚本非二人所愿,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实属无奈。

谢怀璋的突然倒下让两个人都平静了下来,说话间不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

谢怀璋躺在榻上,闭了闭眼,缓缓说道,语气中暗含淡淡的劝诫:“自古以来,从未有太子与太子妃和离的先例。沈大小姐,你不仅是太子妃,你背后更是京兆沈氏这一世家大族,皇族与世家联姻,怎是说和离就和离的,这背后的利益牵扯太深,不可儿戏。”

沈若瑜不是不明白这其中利益,但她随性惯了,很多东西她其实都不在乎。

东宫这庄严肃穆的陈设,在沈若瑜看来倍感压抑,“殿下,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你同意和离,我便死遁,我相信以你的雷霆手腕定能让东宫之人守口如瓶,届时对外宣称太子妃染病身亡,自是无人起疑。

你也知道,我自幼长于扬州,外家从事商贾,那里才是能被我称之为家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根。我生性散漫,对京兆沈氏这一族无甚感情,自然也不会在乎家族荣耀,更不会在乎皇族与世家大族之间的利益牵扯。若你还想与京兆沈氏联姻,我还有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可是实打实的贵女,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还知书达礼,想来配你更为合适。”

谢怀璋却道:“克己复礼为仁,你既嫁于孤,孤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对你担负起应有的责任。若孤同你和离,这不合道义。此外,孤自是知晓,你为摆脱太子妃这个身份,是为追寻你的商贾之道。但你可否想过,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负责掌管后宅之事;而商贾乃男子之事,未有女子从事商贾。若你平凡因此抛头露面,恐遭人非议和耻笑,名节不保。”

沈若瑜再次转过身来,她对上了谢怀璋那双狭长的眼眸。

她的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语气越发倔强:“殿下,我不怕遭人非议,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我既欲从事商贾,纵使前路坎坷,我依旧要走下去,这就是我所坚守的道!”

“女子从事商贾,其难度与这个世道对抗无疑。”谢怀璋毫不犹豫朝沈若瑜泼了一盆冷水,斩钉截铁地说道,“孤不会让你深陷险境,更不会让你遭人诟病!”

“可是——”

“没有可是,孤是不会同你和离的,孤劝你早日死了这条心。”谢怀璋打断沈若瑜未尽之言,然而话音刚落,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谢怀璋这一声声的咳嗽,牵动了沈若瑜心弦。

都说气急攻心,谢怀璋怕不是被她气病了?

沈若瑜自是不好再与其争辩,焦急地说道:“殿下,你别气,都依你!我这就去唤御医来。”

沈若瑜匆忙起身,谢怀璋遇刺重伤,今日迎亲本就已是强撑,如今和她一闹,想来这伤只会更加严重,必须尽快让御医看看。

谢怀璋看着沈若瑜手忙脚乱地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虚弱道:“孤没事。”

语罢,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沈若瑜担忧道,“你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

“你先别急,孤话还没说完。”谢怀璋再次叫住了沈若瑜,悠悠道,“既然你觉得孤册子上写的那些规矩束缚着了你,不如这般,咱们在旁人面前维持一对正常夫妻的样子,私底下互不相干。”

“孤会让掌管东宫内务的各个女官与你尽快接洽,你就是东宫的女主人,孤不会对你所管之事指手画脚。”

“但你身为太子妃,还是应当饱读诗书,多学学规矩,不知这样如何?”

此刻沈若瑜满心都念着谢怀璋的伤口,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一口应承下来:“殿下,这些都没有问题,你好生歇着,身子要紧。”

谢怀璋轻轻“嗯”了一声。

殊不知,沈若瑜方踏出寝殿,谢怀璋便优雅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胸.前那片暗红色的血迹,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箭伤的确是疼的,可他过去曾带兵亲征北狄,在那场战役中,他遭北狄太子暗算,腰间遭受重创,皮开肉绽,如今他腰间留下的伤痕都极为骇人。

若说那才是万蛊噬心般的疼痛,如今这点疼痛简直就不值一提。

更何况,箭伤仅为皮肉之伤,并未伤及肺腑,他佯装咳嗽,怕也只有傻里傻气的沈若瑜才会以为他病入膏肓。

看着沈若瑜慌张地为他去找御医,谢怀璋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嘴角不经意间竟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

*

沈若瑜很快将御医寻了过来,连带着东宫诸多下人,也都忙了起来。

太子金贵之躯,虽说遇刺时并未伤及要害,但如今伤口溢出血来,御医们便慌了,急忙为谢怀璋换药,重新止血包扎。

东宫自然是一阵兵荒马乱。

沈若瑜则在殿内不断徘徊,谢怀璋四周被东宫的下人们和御医围得水泄不通,她时不时朝看上一眼。

她虽看不清谢怀璋的伤口,但见谢怀璋苍白着脸,蹙着眉头,便知道定然是极疼的。

看着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来,沈若瑜越发感到心惊。

若谢怀璋在秋收遇刺之时不救下自己,恐怕如今受伤的便是自己,她素来怕疼,一想到此,她的身子就会有些许的颤.抖。

沈若瑜下意识地走上前去,主动问道:“殿下的伤势如何了?不知本宫可能帮上什么忙?”

御医恭敬回道:“太子妃娘娘的好意,老臣心领了。但如今臣已为殿下换好了伤药,娘娘只需好好照顾殿下便是。”

沈若瑜颔首,见御医提着药箱要走,想起方才御医似乎只顾着为谢怀璋换伤药,而谢怀璋在自己面前急剧咳嗽的模样,有些担忧。

是以,她破天荒地问道:“大人且慢,方才本宫见殿下咳嗽得厉害,能否劳烦你再帮殿下瞧瞧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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