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选一
在那以后，百里西凉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大抵要还给百里夫妇了，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也曾在想，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自己无权选择出身，现在，甚至无权选择自己的死亡。
凭良心而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种感觉算不算恨，他只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彻底没有了家人。
他无数次安慰自己，因为有无数次渴望，所以有无数次失望。
“后来的故事，你们大概也知道了吧，为我布下阵法的人就是你直播间那个人，他把你引到了局里，成功让阵法运作起来，婆婆知道我被困住以后，一直想办法救我，但是没办法，那个阵法太歹毒了，只需要一味水就可以开始运作，后来，婆婆病重，她的外孙子无意间牵扯进去，与你的残魂产生共鸣。对不起了，冬禧，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你就不会被牵扯进来。”
“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鱼冬禧看着面上挂着温和笑容的百里西凉，从整个故事讲述开始，百里西凉的语气一直都很轻松，似乎这过往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个路人、一个无关自己的人。
百里西凉闻言一愣，道：“不，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早就不难过了。”
“婆婆，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明明记得我人在哈城，为什么我会来到冰城？”
婆婆转过头看着鱼冬禧的眼睛，道：“姑娘，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你的魂魄不全，魂魄恐怕早已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是什么意思？”鱼冬禧从没听说过将灵魂分成两份的，这东西又不是蛋糕，说分就分？
“灵魂本身就是散乱的，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开、合起来。”婆婆讳莫如深的眼神让鱼冬禧感觉后背发凉。
“如果灵魂一分为二了，那么哪个灵魂才是我？”
“分裂开的灵魂不会同时出现，其中一个灵魂死后，另一个灵魂才会占据□□，而两个灵魂所创造的记忆是衔接的，不过在两个灵魂相交替的时候，也会存在记忆丢失的情况。”婆婆耐心十足地解释道。
现在摆在鱼冬禧眼前的简直就是一笔烂账，如果自己的灵魂真的发生分裂，那么极有可能在两个灵魂交替的时候，记忆发生缺失，而自己缺失的这段记忆，大概就是自己从哈城来到冰城的原因。
百里西凉举起手，道：“我有个问题，是不是只有两个灵魂都死掉，人才会来到地府？”
“没错。”婆婆回答。
那么，鱼冬禧的两个灵魂都已经死掉了。
其中一段灵魂死于车祸，车祸以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在地府的日子了。
那么另一半灵魂又是怎么去世的？
鱼冬禧现在脑子宛如一锅浆糊，关于那个盗墓贼的事情，其实鱼冬禧还有很多想问的，包括刚才百里西凉讲的事情，她也有很多的疑惑，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大脑一瞬间挤进去太多的东西，宛如一团缠绕在一起的线一般，完全找不到头在哪里。
“该送姑娘出去了，西凉，你也累了。”婆婆看着百里西凉，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
“嗯。”百里西凉转过头，看向鱼冬禧，“我送你离开，别怕，外面已经安全了。”
百里西凉牵住鱼冬禧的一只手，一股热流从鱼冬禧的手掌开始蔓延，直到全身，那一瞬间，鱼冬禧与这个幻想中的世界产生共鸣。
她看到婆婆躺在病床上，坐在她床边的是百里西凉的养母：“钟肆，你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
婆婆看向窗外，阳光从玻璃窗中照射下来，洒落满地。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婆婆的声音听起来苍老沙哑。
女人顿了顿，道：“西凉他最近出门旅游了。”
“出门？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女人一愣，随即说道：“不会的。”
婆婆笑了笑，道：“他去了西南方向，西南方向有什么，你不清楚吗？”
西南方向，就是百里西凉出生的地方，在那片故土之上，他再也没有家人了。
“瞒不住……你们瞒不住他……”婆婆重重咳嗽几声，“我说过了，你们换命格的法事我不会帮忙，那孩子没有错。”
女人的脸通红，她这次来找钟肆的目的就是为了换命格的法事，失去第一个儿子是不可逆转的，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不要走的太难过。
“你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你不是不同意换命格的事情吗？”婆婆又重重咳嗽了几声，斜眼看着女人。
闻言，女人哽咽片刻，道：“可我不能看着我亲生儿子死在我眼前，他病了，病了很久，可我却才知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合格，如果一定要让我负一个人的心，我情愿让西凉恨我……”
婆婆又叹了口气，她以为百里西凉短命会是因为意外或是疾病，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婆婆不再和女人说话，她已经没办法再劝女人分毫了。
百里西凉从西南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高中放假，百里景淮正坐在客厅吹着空调吃冰西瓜。
百里西凉灰头土脸地从外面回来，整张脸都灰扑扑的，像是刚从大山里回来一样。
事实上，他也确实刚从大山里回来。
“呦呵，哥，你这是刚从战场回来？”百里景淮见哥哥这个样子，眯着眼睛调侃道。
“去，臭小子，少贫。”百里西凉就着百里景淮的勺子，挖了一大勺西瓜塞进嘴里，他现在又累又渴。
“哥，你去哪儿了？这么多天，爹都快报警了。”百里景淮举着西瓜，方便百里西凉挖。
“我不是提前和爹说过了吗？”百里西凉皱眉看向百里景淮，“嘿，是不是你小子和爹告状了？”
“天地良心，咱俩可是一条心，我哪里会告你状？”百里景淮幽幽道，“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最近妈看我的眼神特奇怪！很慈爱，吓得我直起鸡皮疙瘩，我估计妈是更年期到了。”
“弟，我问你个问题，要是哥有一天，得了病，得去死，如果想不死，就得让别人把身上器官换给我，可是对方如果愿意把器官换给我，对方就得死了，如果是你，你愿意换给我吗？”百里西凉正了正脸色，语气忽然严肃。
百里景淮被百里西凉的表情镇的一愣，随即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良久后，百里景淮道：“哥，要是咱俩只能活一个的话，我当然希望你活着，你比我聪明，学习比我好，还比我帅，你活着，爸妈肯定更高兴，最主要的是，你活着，我也高兴。”
百里西凉顿了顿，咽了口吐沫，揉乱百里景淮的头发，道：“臭小子，哥当然也希望你活着。”
去西南这几天，百里西凉想了很多，他不想死，他舍不得这个世界，爸担心的无非是家业，他可以给爸立字据、签合同，未来，自己可以帮助弟弟管理旗下资产，且全部资产，自己仅仅只是代理，归属权全部是弟弟的。
如果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发誓永远不要孩子。
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西凉？你这次怎么这么贪玩，我联系了你好几次，每次视频打到一半就中断，你去荒山野岭，出了问题可怎么办？”父亲站在楼梯上，看着百里西凉，“你瘦了。”
百里西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爹，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上去说吧。”
父亲看了百里景淮一眼，道：“上来吧。”
……
“爸，我知道我不是您的孩子，可这么多年，你和妈对于我来说，和亲生父母没什么区别，我也知道，你们……担心家产问题，我可以替景淮管理，但放心，我愿意签合同，百里家的财产，我绝对分毫不取……”
“你都听到了？”父亲打断百里西凉的话，面容沉静地看向百里西凉。
百里西凉准备了一大段话，可还没等说完，就被迫结束了。
“嗯，爹，我听到了，我能理解。”百里西凉扯起个很仓促的笑，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孩子，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我而言，你和景淮没什么不一样，如果仅仅是为了钱，我怎么舍得？”父亲重重叹了口气，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叠纸递给百里西凉，“你弟弟从出生起，心脏就是畸形，这几年，你弟弟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或许要不了几年，他的心脏就会开始衰竭。”
百里西凉看着诊断书，怔愣片刻：“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只是你，就连你妈、你弟弟都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你妈和你都知道了这件事，西凉，如果现代医疗技术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就不会动用旁门左道，这么多年，我找了无数个人，可是能完完全全和你弟弟命格对上的，只有你自己。”
百里西凉倒抽一口冷气，他承认，在看到这份诊断书的那一刻，他几乎是血液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