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胆子可真大！”
兜头就是这么一句话，把莘凝问的一脸懵。
“鸳鸯姐姐，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可是一直安生待在院子里，连院门都没出呢！”
鸳鸯似笑非笑地看着莘凝，“你是没出门，可今天府里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多亏了你的功劳呢！”
莘凝这才明白过来鸳鸯这闹得是哪一出，不愧是日后贾母身边的头号得力人手，这份心思可真是敏锐的可怕。
“今天府里有什么大事吗？我倒没听到什么动静，姐姐也跟我说说呗！”
一指头戳开凑到自己面前的笑脸，鸳鸯没好气的说着：“你还在这和我装傻呢！难不成今日不是你故意送了小孩的肚兜和虎头帽给老太太看得？”
“姐姐就是说得这个啊！”莘凝状似恍然大悟，一脸无辜地看向鸳鸯。
“那是老太太嫡嫡亲的重孙，老人家哪有不爱的！老太太都吩咐我只用做些针线活就好了，我总不能闲着吧？给小少爷做点东西，也算是一点心意了！”
鸳鸯可不听她的忽悠，一下戳破了莘凝的小心思。
“你想得可不止这些吧？要我说，你是不是心里可怜那两位呢？觉着那母子俩孤苦无依，想为她们求些体面呢！”
鸳鸯说得这些确实是莘凝心中所想，莘凝也没有再继续装傻了。
“好姐姐，还是你懂我！我只是想着，她们母子已经失去了丈夫、父亲，若是其他的亲人再不关心，岂不是很可怜！”
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鸳鸯压低了声音。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得！你倒是好心，可你来府里的时日尚短，不知道里面的深浅！有时候，只一味的好心，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祸患的！”
莘凝脸上的笑意淡去，看着表情严肃的鸳鸯问道：“还请姐姐教我！”
“哎！”鸳鸯轻叹一声。
“这事说起来算是府里的一大忌讳了！想当初珠大爷何等的人品风采，十四岁就进了学，老爷太太可是寄予了厚望的！只可惜，天妒英才，珠大爷年纪轻轻就去了，只留下珠大奶奶和她肚子里的遗腹子！你可知府里为何没人去恭贺兰哥儿满月？”
莘凝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鸳鸯继续说道：“最出息的儿子没了，老爷太太心里的伤痛可想而知！只要一看到珠大奶奶和兰哥儿，那心里的伤痛就更深一分！府里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两个主子都不想提起了，其他人哪里还敢说这些？也就是你了，胆大包天地捅到老太太面前！幸亏她老人家没多计较，要不然，可有你好果子吃呢！”
经鸳鸯这么一说，莘凝才恍然明白李纨母子在贾府里的尴尬处境。
也难怪后期李纨会是那样明哲保身的淡漠性情了，长年累月的被忽视，试问换成谁心里能没有怨言？
“多谢姐姐指点！我记着了！”
鸳鸯很喜欢莘凝的性子，这才多提醒了几句。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在这府里，人情复杂，切记要谨言慎行才是！我们是老太太的人，只管侍候好老太太便是，其他事情都不与我们相干！”
莘凝乖巧点头，“谢鸳鸯姐姐提点，我以后一点会小心的！”
是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刺绣大师了，如今的她，只是贾母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罢了！
送走王熙凤之后，李纨带着丫鬟清点贺礼。除了金银，大都是些吉祥寓意的布料和器具，一时都用不上。
倒是老太太送来的东西里面，有几件绣工精巧的肚兜，并一顶活灵活现的虎头帽。
李纨拿着虎头帽仔细翻看着，心中有些感怀。
这一看就是提前准备的，布料柔软舒适，最适合婴孩穿戴了。想来老太太对兰儿还是有些情分的，只是她之前钻进了牛角尖，只以为丈夫死了，府里就把她们娘俩给忘了。心如死灰，这才紧闭院门，和府里人都断了来往。
现在看来，不为了她自己，也要为了兰哥儿多考虑考虑才是！
把贺礼都清点好入库后，李纨让丫鬟做了些绵软的点心，给兰哥儿换了身鲜亮衣服，带上新得的虎头帽，一行人往贾母院子里去了。
守门的婆子看到李纨抱着孩子，赶紧进屋通传。
今日可是奇了！自从珠大爷去了，这珠大奶奶可是一直关着院子，连门也不出的！没想到今天倒是想起带着兰哥儿来看望老太太了！
李纨没管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只抱着兰哥儿，一脸温柔的笑着。
贾母的院子看着和之前好像没什么差别，贾珠还在时，夫妻二人时常一起来给老太太请安。转眼过了数月，景致还是一样的，只是陪着的人换成了她的儿子。
抱着兰哥儿，李纨恭敬地在软垫上跪下，给贾母磕了头。
“给老太太请安！”
“快扶起来！”
贾母招招手，鸳鸯扶着李纨到了贾母面前。
刚满月的孩子看着十分可爱，贾母带着眼镜仔细看了一会儿，良久，才终于摘下眼镜。
“真像！”
听到这两个字，李纨一下红了眼眶。
“老太太说得是，这孩子鼻子眼睛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听着李纨说话带着哭腔，贾母赶紧劝道：“快别哭了，刚出月子呢！这孩子生的好，你以后经常带过来让我看看！”
李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哎！都听老祖宗的！”
当王熙凤扶着王夫人进到贾母院子时，堂中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老祖宗今日兴致倒好！有什么趣事，怎得不叫我们一起来乐呵乐呵呢？”
人未至，笑先闻，李纨晃着手里的拨浪鼓，一转头便看见了相携而来的姑侄俩。
似乎是没想到李纨会在这里，王夫人并王熙凤一时都愣住了。
李纨站起身行礼，“母亲安！”
还是王熙凤先反应过来，半是抱怨半是调笑般说着：“嫂子今日怎么想起带兰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太太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兰哥儿了呢！”
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话里不客气的意思，李纨只低头温婉地笑着。
“老祖宗派人送了好些东西，我不得带着兰哥儿过来给老祖宗谢恩嘛！本想请了安再去看望太太的，可老祖宗说等会儿就要用晚膳了，想着太太一会儿就要过来，也就没让我们母子再费事了！说起来，还是老祖宗心疼我们呢！”
一听是贾母的意思，王夫人脸色也变得和缓许多。
“既是老太太心疼你们，孩子又小，也不必多惊动了！”
王熙凤被不轻不重地噎了回去，面色毫无波澜。
“呦，兰哥儿带着的这个虎头帽很是鲜亮啊！是嫂子自己做得不是？”
说起这个，李纨解释道：“我可没这么好的手艺，这都是老太太赏的！”
王熙凤笑道：“怪得呢！想来老祖宗这能人辈出，等日后我有了孩子，还请老祖宗也疼疼我！也给我赏个这么好的！”
“哈哈哈！”
贾母被王熙凤逗得合不拢嘴，指着她笑了好一会儿。
“你也别急，等你有了，我也让莘凝那丫头给你做！想要多少都有的是！只看你的肚子什么时候有动静了！”
王熙凤一手拿帕子捂着半张脸，羞怯的躲到王夫人身后。
“老祖宗这么说可就羞煞我了！您说这虎头帽是莘凝那丫头做得？”
王夫人没听过这名字，看王熙凤的样子却像是也认识的，就多问了一句。
“怎么，你也知道这丫头？”
“可不是！太太你忘了，前不久侄媳妇陪老祖宗上香回府的路上，遇见一个小丫头的！老祖宗心善，把她放到自己院子了。我之前还回禀过您呢！”
经王熙凤这么一提醒，王夫人倒是有点印象了。
“哦，是那丫头啊！倒是没看出来，她还有这等手艺！可见还是老太太有眼光，慧眼识英才！”
知道几个小辈都是在捧着自己，贾母心情却也挺好。
“这也能夸到我头上！鸳鸯，快把莘凝叫过来，让太太们见见，也省得她们把功劳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鸳鸯笑着应是，不一会就拉着莘凝过来了。
已经从鸳鸯嘴里知道了缘由，莘凝也不怯场。
时隔月余再次见到莘凝，王熙凤难免有些惊讶。
“要么我说还是老祖宗这的风水养人呢！你看，这丫头当时瘦的跟麻秆一样，这才多长时间，就被养得这样水灵了！哎呦，看得我都有些心动了，要么我也搬到老祖宗这儿住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把我养的白嫩些！”
贾母假意拍了王熙凤一下，“越说越不像话了！我倒是想留你，只怕琏儿不愿意呢！”
几人调笑一会儿，王夫人看莘凝乖巧可人，手艺又好，赏了她几两银子就让她下去了。
伺候贾母用完晚膳，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慢慢往自己院子走去。
见王熙凤面有倦色，平儿关切地问道：“奶奶身子可还撑得住？要不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给奶奶看看？”
“不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左不过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有些累着了，不妨碍！还是等下个月再请大夫吧！”
说完，一手轻轻搭在小腹处，万分轻柔地摸了摸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