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进来吧。”
林兆推门而入，眼前落下一团揉皱的信纸。
“烧了！”林如海闭目坐在椅子上，神色冷凝。
林兆把纸团揣进袖子里，丝毫不敢多看。
“回老爷，派去小河村的小厮说是寻到了一名和钧小爷说的很是相似的少年。还让人画了画像回来，老爷可要看一看？”
想到昨夜湛钧说今日就要离开扬州城了，林如海赶紧让人去请湛钧。
去请人的小厮倒也机灵，到湛钧歇脚的宅子里没找到人，立马就往城门口去了。刚好就赶上湛钧一行人到了城门口，要是晚一步，可能就错过了。
湛钧一听说有了消息，让其余人自行去客栈落脚，自己飞身上马，往林府赶去。
林如海已在正厅等着了，见到湛钧行色匆忙，也很是理解。
“湛少侠莫急，先喝杯茶缓缓。”
湛钧端着茶盏一饮而尽，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也不再多说什么，让人把画像拿上来，递给了湛钧。
“这是府里的小厮去小河村寻访时，打听到村里有一位少年，是数年前流落到此地的，今年正巧十三岁了！只是问及他此前经历时，那少年像是受刺激太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是以，小厮就让人画了画像回来，请湛少侠辨认一番。”
听了林如海的解释，湛钧心中五味杂陈。他既希望这是他寻找数年的人，又心疼如果真是那人，他又是遭受了怎样的磨难，才会连以往的记忆都不想记起？
可要不是‘辛宁’，又担忧他的处境会不会更加艰难？
几番纠结之下，握住画卷的手捏的死紧，一时竟不敢打开了。
林如海也不催促，等到湛钧整理好心情后，终于深吸一口气，一把展开画像。
画像上的少年穿着粗布麻衣，眼神似乎有些瑟缩，看着很是瘦弱。
湛钧看了几息，颓然的放下手。
“不是他……”
不必多说，光看湛钧的神色，林如海就知道这人是肯定找错了。
“这次没找到，我们还可以接着找！只要有心，人总会找到的！湛少侠千万别灰心才是啊！”
湛钧本就是个心性坚韧之人，只是乍喜乍悲之下，一时没能控制好心绪。
“多谢林大人宽慰！”湛钧起身向林如海行了一礼，这时才发觉林如海的面色好似比昨夜惨白许多。
不禁关切的问了一句，“林大人可是身体不适？看着似乎比昨夜要憔悴许多，大人应当擅自珍重才是！”
林如海掩唇咳嗽一声，温声道：“不妨事，只是旧疾犯了。”
虽说这次找错了人，让湛钧白跑一趟，可林如海心里还有别的打算。
是以，林如海特意嘱咐了林兆，让厨房做上一桌好菜，留了湛钧一起用饭。
林如海尚且有病在身，大夫早就嘱咐了，要清淡饮食。又为了照顾湛钧的口味，还特意多做了些其他口味的菜。
“我虚长几岁，就托大叫你一声贤侄了，可否？”林如海以茶代酒敬了湛钧一杯。
湛钧连称“不敢”，“林大人真是折煞草民了！我不过一介布衣，又怎么当得起大人一声贤侄呢？”
林如海亲自为湛钧倒满酒杯，“贤侄不要妄自菲薄，你一身武艺，本领过人，若能得人举荐，日后必会一鸣惊人！”
“林大人过誉了……”
正院两人正在把酒言欢，林兆带着人，捧着赏赐，去了黛玉的院子。
“小姐，这是老爷给莘凝、紫鹃二位姑娘的赏赐，二位姑娘一路上伺候小姐，细心妥帖，实在是辛苦了！”
莘凝和紫鹃各自领了赏，莘凝从林兆手里接过托盘时，林兆还特意多说了一句。
“姑娘小心些，东西可有些重呢。”
莘凝抬头，望见林兆正盯着一个放珍珠的匣子，立刻心领神会。
“谢林管家，我会注意的。”
退到一边后，莘凝神色淡然，握着的双手却并不平静。
看林管家的反应，想必林如海说好的书信就在里面了。有了林如海的亲笔书信，想必贾母也能早些放自己出府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归自由身了，莘凝就止不住的激动。
这一出神下，就没留神林兆和黛玉的对话了。
“马上就到用膳的时候了，父亲可还在府里？要是在的话，我去陪父亲用膳吧。”
林兆躬身回话：“老爷近来身子不适，已经告了假在家修养了。只是今日有些不巧，老爷正陪客呢。小姐还是自己先用膳吧，等过会儿再去给老爷请安也不迟。”
听说林如海身体还没好就要陪着客人，黛玉不免有些担心。
“父亲还病着呢，怎么还不好好休息？就算是要陪客，也要等身子好了才是！”
林兆忙解释道：“小姐不必担忧，这原是老爷的一位旧相识，托了老爷帮着寻人的。今日得到消息，这才把人给请了过来。湛少侠为人机敏，善识大体，想必不会让老爷太过劳累的。”
听到‘湛少侠’、‘寻人’，莘凝不知怎得，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结识的那位少年了。
过了几年，也不知那位不辞而别的‘钧哥哥’现在如何了？是不是早就已经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那么凑巧，天下相同姓氏的人多了去了，哪里就恰好远隔千里还能碰上呢？可莘凝犹豫了许久，还是借口透口气，去离府的必经之路上晃悠了一阵。
说起来，林府各处的风格和贾家格外不同。贾家喜好奢华，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花园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极尽奢靡。
林家就不同了，林家是书香世家，又兼之江南水乡的柔情，府里一处一景，清贵非常。
相比之下，莘凝还是更喜欢林府的布景。只是不知道，日后的大观园又会是怎样的奢华了。
直到莘凝把林府的花园都逛了一遍，还是没见到熟悉的人影。莘凝不禁泄了气，长叹一声。
“果然是我想太多了！罢了，也该回去了！”
另一边，林如海本就欣赏湛钧的为人，从湛钧数年坚持寻人的举动，就知道湛钧此人必然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
又想到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那贾家也不是个好去处。林如海心里思量许久，还是想为黛玉另作打算才是。
宾主尽欢，湛钧起身告辞。
林如海轻声道：“我刚刚的提议，还请贤侄回去后再好好思量一番。”
湛钧抱拳，“谢大人抬爱，只是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恐怕要辜负大人美意了！”
看着湛钧毫不犹豫的背影，林如海心中既是感慨又是遗憾。
走到花园时，湛钧瞥见月洞门处有一女子正倚墙而立，立马转向另一边。
高门大户，男女有别，应当避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