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头蛇
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睛聚不上焦。
鼻子闻到好闻的气味,盖在她身上的被褥散发着暖融融的香,空气中似乎还有一种淡淡的熟悉的甜。
树上的蝉叫得欢快,仿佛一种唤醒的闹铃。
慢慢地,姜喜的意识回笼。
她抬手揉眼睛,手上竟粘着胶布……有人在给她挂吊瓶。
这是哪里?
姜喜扯下胶布和针头,从床上坐起。她茫然四顾,屋里的布局异常眼熟,陈设却和她印象中的有很大的出入。
当她瞥见藤条躺椅上的成年男人,思路一下子通了。
穿着睡衣的林嘉合着眼睡在躺椅。周围的地板,架子上放着许多绿植,他和谐地睡在其中,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猫。
——这里林嘉家,毋庸置疑。
她刚才还坐在那边的客厅吃饭呢!
……所以,之前的那段穿越经历是做梦吗?
姜喜并不这么认为。梦是抽象无序的,但她变成“8岁姜小婵”的经历,每个细节都无比真实。
现在,她回到现实世界了吗?晕倒前,姜喜记得自己下了出租车,栽倒在家附近的草丛,她怎么会出现在林嘉家呢?
脑子晕乎乎的,姜喜觉得自己必须洗把脸清醒一下。
下床。
她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过,这套粉色的女生睡衣和林嘉身上那件是情侣款。
而她本来的衣服,还是以叠好的豆腐块姿态放在床头柜,衣服上面放着她的手机。
姜喜一下子抱起全部的衣物,有个摆在床头柜的相框露了出来。
相框里的两人她都认识,林嘉和姜小婵。
林嘉在镜头的左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脖子密布深浅不一的吻痕。姜小婵抱着那只白猫,坐在林嘉的腿上。她的头发长到腰际,穿着一件小吊带,下边是灰色的蕾丝边小短裤,长腿大方地外露,青春无敌。
姜小婵没有笑。
她表情酷酷地看着镜头,一脸厌世,仿佛下一秒要掏出枪来崩了你。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张照片,姜喜最终把相框跟衣服一起抱着,进了厕所。
整张脸浸入冰凉的水,微微的刺痛。
身体降温,她的理智恢复清明。
镜子里,是姜喜熟悉的自己。
凤眼,细眉,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她的神色非常憔悴,其他的跟平时看上去无异。
靠着洗手台,姜喜开始翻看自己的手机。
微信有许多条未读消息,来自她的化妆工作室。同事见她没来公司,也没给她接新的单子;大家问她是不是过生日玩疯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姜喜在对话框里打字,删删改改。最后她说,自己最近想休假一阵子。
回完工作消息退出来,她瞄到列表里躺着林嘉,点进去看了看,他们还是刚加上好友的状态,聊天框里只有一条他的打招呼消息。
手机运营商给姜喜发短信,欢迎她来到茂城,这条短信是两天前的。
今天是7月21号。
姜喜有些诧异,她居然昏迷了整整两天。
其余,再没更多的古怪。
由于那段穿越经历相当真实,姜喜曾有一刻脑洞大开,想过:她或许是穿越到了过去,改变了一些事,比如……帮林嘉挡了他爸的那一刀。所以,她回到现实,有事物发生改变了,她才会出现在林嘉家里的床上。
但理智告诉姜喜,不是这样的。
林嘉跟她19号加上微信,很明显,他们还是之前的一夜情搭上的关系。她没理由出现在他家,除非,他把晕倒的她带来了这里。
那样的话,说明她出酒店之后,林嘉一直跟踪她的车。
姜喜感觉心里毛毛的。
穿越的这一遭,让她觉得自己和林嘉过去认识不无可能。
老家、妈妈、姜小婵,这些记忆在姜喜的脑海中是混乱,乃至缺失的。如果林嘉是她的邻居,又对姜小婵很重要,她把他一并忘了,的确十分合理。
想到这儿,姜喜拿起了先前看见的相框。
她仔细打量着照片,想借着它或许能记起些什么。
这一看,她眼尖地注意到猫咪的白毛上有几道蓝色浅印子。
把相框拆开,拿出相片,姜喜翻到背面一看……
如她所想,相片的背面写字了。
第一行字,字迹潦草,写得歪歪扭扭:所有的坏事都是你强迫我。
第二行,另一种字迹字形工整,笔锋有力,写着:我们一起在夏天死掉吧。
“嘶。”姜喜看完,倒抽一口凉气。
第一行字是姜小婵写的,第二行字是林嘉写的。
这段推理完全没有依靠逻辑,是大脑自动给她的结论,她很熟悉这两人的字体。
他强迫姜小婵做了什么坏事吗?
姜小婵的死亡,难道是林嘉促使的?
心中升起阵阵的不安,烦躁。
姜喜站不住了,她感到不妙,想马上离开林嘉的屋子。
她迅速换完衣服,蹑手蹑脚从厕所出来。
其实姜喜有心想去看一眼,林嘉给自己挂瓶挂的是什么药。但床离林嘉的躺椅太近了,她不敢过去。
姜喜尽量用最小的动静出门。
所幸,林嘉和猫睡得都很熟。
她成功走到外面,他并没有醒来。
下午两点,太阳烤着大地,热浪滚滚袭来。
姜喜用手在额顶遮着阳光,慢慢地往马路上走。
她走着走着,觉察出熟悉。这条道正是穿越经历的结尾,她和“姐姐”一起走回家的路。她们才走到家,她就穿越回来了。
一抬头,姜喜果然看见了她家。
房子的外观有不小的变化,姜喜打量着它,走上前去。
姜喜还不确定要这么做,但她的手已经叩响了这户人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自然不是她所想的人。
一位面生的微胖的大婶站在屋内。
“你找谁啊?”她问她。
“我,我找……”
姜喜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大婶觉得她怪怪的,打算把门关上。
“您等等。”
她猛然想到,自己的手机壳背后放了三百块现金。
将钱拿出来,塞进大婶的手里,姜喜问:“您知道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吗?我是来找她们的。”
大婶捏着那三张大钞,像捏着烫手山芋。
“我不知道啊,我租这里没几个月。这屋子空很久了,没人愿意住,我图便宜搬进来的。”
姜喜呐呐道:“没人愿意住,为什么呢?”
看了看手里的钞票,又见四下无人,大婶凑上前与她耳语。
“我也是听镇上的人说的……以前,住在这家的女儿自杀,家里的老母亲也陪着跳楼了。”
“嗯。”姜喜自然是不太惊讶的:“那你这房子是跟谁租的呀?”
“这是小林的房子,小林就住那儿。”
大婶伸手一指,指向不远处那栋小屋。姜喜刚从那儿逃出来。
她扯扯嘴角:“离得真近啊,他常来吗?”
大婶搓着手里的钱:“常来,他会帮我修屋子。”
“这个小林,人怎么样?”姜喜状似不经意地一问。
把钱无负担地揣进兜里,大婶想到啥就全说了。
“特别好呢,不过,他人也挺厉害的。小林在镇上开餐馆,生意好,很招眼;他以前坐过牢,没人敢惹他。可以说,他是我们这一片的地头蛇。”
“坐过牢,地头蛇……他会欺负人吗?”姜喜不知道大婶和自己对这个词的定义是否一致。
大婶轻咳一声,没再回答她的问题。
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阳光,她站的位置瞬间变得阴凉。有人来了。
“你要是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问我。”
姜喜回过头。
林嘉就站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