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听不见了听不见了……
虞辞的瞳孔蓦地放大,遥遥地在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卑劣阴暗的影子。
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席卷他的心肺,他喉间哽住,尝试几次后才哑声哀求:
“不要看……”
求求你。
沉默许久的谢景丞把朝朝转了个面,“有血,别看。”
朝朝还没有回过神来,恍惚地问:“……真的是虞辞哥哥吗?”
谢景丞唇线抿直:“嗯。”
顿了顿,他垂眸,“他这样你就不喜欢他了吗?”
朝朝愣愣地看着他的下巴,思考了好几秒,“我……”
背后骤然响起一道响声。
原是虞阳趁人松懈,拿石头敲了虞辞的头。
司机一个健步冲上去立马将人制服在地。
嘿想不到吧,他个开车的当年还是跆拳道黑段冠军呢!
朝朝听到身后不正常的动静,顿时担忧地要转过去,谢景丞顿了顿,终究是松开了手。
虞辞背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腥甜的鲜血从额角淌下,濡湿苍白的嘴唇,洇开一抹艳色。他竟是一点也不敢往旁看,他害怕小姑娘的恐惧、厌恶、远离……
每念一个词,虞辞的心脏就如破了洞似的疼。
疼到指节发颤,痛到眼眶发涩。
那些腌臜的、阴暗的,不过躲在暗处窥伺着,像荒野的鬣狗等待啃噬的时机。
就算被压在地上,男人的嘴仍不停歇,污言秽语,神似癫狂。
快要愈合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横陈于人前。
虞辞以手盖面,呜咽着轻笑,眼尾的红痣燃烧着一股沸腾的死寂,如濒死的鱼沉没于淤泥,他低声地一遍遍重复:“不要听…不要听……”
两只温暖的小手覆盖住他的耳部。
虞辞恍惚着睁眸,平日温柔清冷的眼眸内里是一片潮湿的猩红。
朝朝捂着他的耳朵,奶音软软地安慰:“听不见了听不见了……”
虞辞怔怔地看着她。
男人头已晕晕乎乎,但不忘大骂:“真是扫把星,你那发财爸不要你,生了你你妈就疯了,谁领养你也没好结果,你当初就该跟着我姐一起死——”
“你你你不要乱说话!你这个大坏蛋!”
朝朝站起来气到跺脚,看着地上的坏人,小小的拳头攥紧了,杏眼怒睁,小嘴抿住。
好脾气的小团子少有的发怒了。
朝朝重新蹲下来,心里涌上莫名的委屈,为了虞辞哥哥。
朝朝虽然年纪小理解能力有些慢,但并不是笨,那些事虞阳来回说了好几遍,朝朝也知晓了大半。
就比如,哥哥说爸爸妈妈出远门是骗她的。
朝朝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虞辞哥哥你别听他说…你你好好活着,朝朝很高兴的…”
虞辞紧紧地盯着她,想从她眼睛里捕捉出一丝一毫的嫌恶或是畏惧。
没有。
一点也没有。
虞阳瞧着这一幕吐了一口血沫,他曾经想找虞辞养父母借钱,跟踪这家人好些天,钱没有得到,但有意外之喜。
他狞笑着喊:“小姑娘,你不知道吧,他这人举报养父坐牢害人家庭破碎,之后还为了夺家产害后妈……”
谢景丞利落地一脚踢歪他的脸,牙齿瞬间掉落好几颗,他冷冷地睨着尘土里的渣滓,“不会说话,可以当哑巴。”
虞辞看着小团子,半晌哑声问道:“我…朝朝会觉得我是坏蛋吗?”
冷白的指尖紧张地蜷缩着,想听见又不想听见回答。
朝朝小小地沉吟会儿,然后轻声问:“那些人都欺负了你吗?”
虞辞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你犯法了吗?”朝朝犹疑着问。
虞辞没料到这个问题,过了几秒才哑声道:“没有。”
他所做的不过是把肮脏的事实摆在人眼前。
除了……有时候会动用黑客手段。
闻言朝朝舒了一口气,杏眼微弯,清透干净的似有星星坠入眼底,“那没有关系啦,那些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就像小时候院子里的小朋友朝她丢石头,奶奶拿着擀面杖把他们打回去一样。
她不会觉得奶奶有错。
要不是她人小战斗力不行,朝朝也想自己反抗回去。
毕竟那些石子落在身上真的很疼的。
虞辞哥哥也一定很疼的吧。
虞辞灰暗的眼眸渐渐燃起了光亮,心口的裂痕在一点点缝合,又痒又疼。
“不过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啦。”朝朝呼了呼他额角醒目的擦伤,小小人儿苦口婆心,“景丞哥哥以前也受过伤,那群坏人们可凶啦,那次还是我包扎的呢……”
朝朝叹气的表情好似在说:这两个哥哥,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捏。
谢景丞:“……”
虞辞扯了扯嘴角,笑意温柔:“知道了。”
警笛声逐渐逼近,警察赶到了现场,把这名在逃罪犯押解上车,男人此前入室抢劫盗窃、故意伤人,偏偏人跟泥鳅似的,逍遥法外。
警察见报警的少年受了伤,让他先去医院再回局子里记笔录。
虞辞摇头拒绝了,“配合警方工作要紧。”
警察心里暗叹,这年头有这觉悟的年轻人不多了!多好一孩子!
市公安局。
黄警官端着保温杯与小奶包面面相觑。
朝朝一看见黄警官,像是见到老熟人儿似的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黄叔叔晚上好呀!”
“晚上好,你这是……”黄警官想说你怎么四进宫了,还好及时收住了,“你这是又迷路了?”
朝朝开心的小脸僵了一点点,哎呀好多人在捏,干嘛提她黑历史呀。
她嘟了嘟嘴:“才不是呢,我是陪哥哥来做笔录的。”
黄警官狐疑地瞅着谢景丞:“你又犯事了?”
谢景丞:“……”
朝朝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另一个哥哥,他帮忙抓了坏人!”
黄警官:“亲哥哥?”
朝朝昂起下巴:“那可不是一般的亲呢。”
她拉过谢景丞,“跟景丞哥哥一样亲!”
黄警官点点头。
懂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
朝朝抬起谢景丞的手表看了看,唔看不懂。
但时间一定很迟了。
不然她怎么觉得困了呢。
“那个,黄叔叔。”
黄警官一低头就见小奶包眨巴着卡姿兰大眼睛,明亮异常,她扒拉着在他耳边说道:“你能不能……”
审讯室里,虞辞答了几个问题,讲述了大致经过,暗含歉意地说在制服罪犯过程中没有控制好防卫力度。
警官一听对这少年更有好感了:“这你不用担心,他手持凶器,并承认有故意伤人的意图,你不属于过度防卫。”
“虞阳呢也招了,称收到陌生短信上面告知了你的个人信息,他因此起了歹念。至于这个短信是谁发送的,技术团队会全力破解的。”
虞辞点头,默不作声。
警官以为他是伤心,心里不由唏嘘,哪有舅舅这样坑自己的外甥的。
念起刚刚黄警官的嘱托,他起身:“行了,等我拿份表你签字就可以离开了。”
虞辞:“好,麻烦您了。”
室内只剩一个人,虞辞眼睑垂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以至于没有听见门外鬼鬼祟祟的动静。
蓦地,室内顶光陡然熄灭,周围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