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儿子死了,她也死了
大驼山上苍翠竹海、宝塔点缀、禅音萦绕,清晨的一缕柔和光线透过葱郁的树冠照进永安寺的后院。
碧草穿一身灰色长袍正站在这微雾将散的晨光中手扶着禅房门朝通往前殿的拱门处张望。二十出头的年纪,脸庞已显憔悴,眼角已有了细纹。
她已经替夫人在这永安寺修行了六年了,这六年里她最盼望的日子就是每月初一,夫人身边的红梅姨娘会来寺里送香油钱,每次来她都会带来她爱吃的张记酥酪,还有小少爷萧麟的近况。
不多时,拱门处出现一个身穿水蓝色袄裙的小妇人,臂弯处跨个篮子。
碧草快步向前喜道:“红梅,你可算来了。”
那个叫红梅的小妇人面色有些苍白,双目似有些红,看了碧草一眼道:“进屋说吧。”
简单的禅房里,碧草与红梅坐在方桌前,碧草舀了一勺酥酪放进嘴里:“还是张记的酥酪最好吃。”
她又放下勺子笑道:“快与我说说,麟儿他这一月过得如何,上月你来说他启蒙了,如今学了几个字了,可有什么写好的字帖偷拿出来我瞧瞧”
红梅面色更白了,泪珠大颗大颗往下落,她望着满是期待的碧草哽咽道:“麟少爷他没了。”
什么?什么意思?
她有些愣怔,手里的碗掉在地上也不觉,乳白的酥酪颤巍巍的扑在地上沾满了灰。
胸腔好像忽然哽住了似的,又疼又闷,眼睛又涩又胀,脑子一片空白,她缓了缓思绪,艰难的问道:“怎,怎么没的?”
红梅过来扶她,摸了把腮边的泪:“前日,少爷说要出去骑马,那小马驹子是伯爷让人选的,往日最是温顺。
那日不知怎的竟发起狂来,将少爷甩了下来,那马夫没接住少爷少爷他摔断了脖子,当时便断了气。”
碧草好容易上来一口气,心痛如绞,她那一面都没见的儿子。
她每日这样青灯古佛的熬日子就是为了能每个月听听儿子的那点消息。
他是不是又长高了,是不是会讲话了,他什么样子,像伯爷还是像她,夫人对他好不好,这一生她还能见他吗,能听他喊一声姨娘吗?他才六岁
红梅忙给她顺着气:“碧草,你哭出来呀,你哭出来,别这样”
碧草喉头翻涌,一大口血吐了出来。身子软软的便往下落。
她只觉心好疼,好疼,好似正在撕裂,胸口也好闷,她大口喘气,越来越闷,越来越晕,慌乱的红梅抱着她哭,她紧紧的抓住红梅的手:“我的孩子”
渐渐的也没了力气,她好晕好痛,胸腔的那颗心好像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乱哄哄的仿佛听到几句:“悲伤过度心碎之症救不得了”
碧草再次有了意识时,发现自己竟飘在空中,风一吹便飞出去老远,她飘飘荡荡飘了几日找不到回伯府的路她,她好想回去看看儿子。
她想不通儿子为何会出意外,难道是夫人使了什么手段?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对待庶长子很可能下毒手。不然为何平日里温和的小马驹会突然发狂?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麟儿,她越想越心痛,痛着痛着好像身体也开始痛了。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死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知觉?
可是这个疼痛竟然越来越清晰,似乎是板子,一下、一下地打在她身上。
好痛呀,每一下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每一下都不由得打个激灵,但是动弹不得,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她正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恍惚间听到一个丫鬟哑着声音哭喊:“老爷别打了,小姐晕过去了,再打命就没了。”
又听到一个男娃娃哭道:“爹爹、爹爹别打了,求求您了,初儿再也没有姐姐了。”
失去意识前,一个中年男声气急败坏道:“别打了,将这个不知廉耻的逆女关起来,给她请个郎中,没我的命令不许她出府门半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有一辈子那么久,又好似只有几天。
她正迷迷糊糊仿佛又听到有人在耳边喊她:“扫姐,扫姐”
碧草听有人在哭泣,只觉吵得慌,便想睁开眼。刚有知觉便觉背部火辣辣的,动一下浑身都疼。
“扫姐你醒了”碧草睁开眼便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一身粉红袄裙,大概有十三四岁的女孩,肿着半边脸,满脸泪水的趴在床边口齿不清道:“扫姐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她抬手给她擦掉脸颊的眼泪:“莲儿,别哭了。”
陌生的记忆猛烈的冲击着她的脑海。
她叫沈茉轻,父亲是礼部侍郎,母亲早亡。
继母对她跟弟弟的管教仅限于在父亲跟前做做样子,表面和善背后确没少让她吃亏。
给她派了一个教养嬷嬷不教规矩,整日里怂恿主子发大小姐威风。
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这个沈大小姐脾气暴躁、性格糊涂、不学无术。
但却偏偏眼光好,看上了清和郡王府的二公子顾魏。
日日追在顾魏后面,魏哥哥长,魏哥哥短的。
挨打那日,沈茉轻的父亲沈丛霖在家中设了小宴,邀了京中颇具名气的大儒讨论学问,官学中几位公子哥为听大儒教诲也一并前来,其中就有顾魏。
沈茉轻趁这位魏公子出来散酒将其拦在院子角落里,羞羞答答的送鸳鸯荷包。
不知怎的被本该在席上待客的父亲与本该在后院的继母同时撞见。
待客人走后,沈丛霖便实施了家法。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父亲沈丛霖的姐姐、她现在的姑姑沈桦,是老仁远伯续娶的夫人,沈桦是现任仁远伯萧溯的继母。
她上辈子就是萧溯的妾,麟儿就是她给萧溯生的儿子。
也就是说,她重生成了萧溯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