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十二 蜀道之难(5)
谢沧行一边在狼藉的盘中寻找着漏网之鱼,一边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派凌波来,也是为了寻找三十年后的贤才吧?”
一贫看了看他,再度举起了酒杯,语气轻松得仿佛谈论的是今日的天气:“师弟猜的不错,正是为了三十年后的贤臣良将,甚至是——明君。”
谢沧行动作一顿,撇撇嘴:“你还真敢在太济观里说这种话。”谁不知道太济观和当今皇族贵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怎么?师弟喜欢这里?”一贫笑问。
“怎么可能?”谢沧行嗤之以鼻,“我只是可惜了这好酒啊!看来我得趁着还有的喝抓紧点。”
一贫不禁莞尔,右手轻轻转动着酒杯:“师弟何必忧虑?什么皇室宗亲、什么名门大派,都是白云苍狗、过往云烟。倒是这美酒佳肴,才能屹立数百年而不倒。”
谢沧行停下酒杯,若有所思地垂下头看着手中的美酒:“是啊……真不知数百年后,是否还有蜀山。”
一贫悠然一笑,神采中自然生出一种练达:“道之长存,自有‘蜀山’。是否是今日之蜀山,又有什么干系?”
谢沧行摆摆手:“算了算了,百年之后的事想也白想。”
“那咱们还是说说三十年后的事吧。“一贫言道,“我正要问问,在你眼中,当今天下少年英杰,谁能当得起三十年后的中流砥柱?”
谢沧行啧啧赞道:“那可不少。从前我还道江湖上人来人往,一代一代都会是差不多嘴脸,现在看来,这些少年人个个不简单呐!真期待今后的武林会是怎般模样!不过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夏侯家的小少爷。”
“哦?怎讲?”一贫饶有兴致地问道。
谢沧行答道:“他这个人,能让你一眼看清他的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将来。”
“哦?”一贫颇含兴味地看着他:“虽然理由相差甚远,但你与凌波竟选了同一人,。”
谢沧行毫不脸红地自夸道:“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嘛!说起来,小少爷和咱们蜀山还有点渊源,这也是命中注定。”边说边挤眉弄眼地睨着一贫,“师兄,没想到你还收过这么个小徒弟。”
一贫轻咳一声:“师弟误会了,那只是因缘巧合而已,并无师徒之名。再说,我入山前那一身俗家功夫,丢了也是丢了,还不如教给有缘人。”
谢沧行笑笑,没再纠缠,又道:“不过倒是还有一个人,让我有些在意。”
一贫奇道:“谁?”
谢沧行皱起眉,抱臂沉思:“就是上官彦韬。此人像是个人才,但品行就不得而知了……且心思深沉、心机极重,连我都看他不清。我有预感,待时机成熟,他必为乱世枭雄,这不知是福是祸啊。”
“哈哈,看来此人相当不合师弟的脾胃。”一贫云淡风轻地笑道,“日久见人心,你我暂且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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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洒在江陵城的大街小巷上。谢沧行打着饱嗝,悠闲自得地走到客栈后门,翻身入了后院,轻手轻脚地向房间行去。
刚转入廊中,眼前一人斜斜倚在木头栏杆上,双臂交抱,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朗声唤道:“谢兄好雅兴,这么晚了还在欣赏月色。不知彦韬可有此荣幸同行?”
谢沧行尴尬地笑笑:“上官公子说笑了。我不过起个夜,只想赶紧回被窝睡觉,哪有心思去管月亮是圆是扁?”
龙溟才不会轻易放过他,轻轻一哂:“哦?想不到此间小小一家客栈,竟也用的起紫云车这么好的香。”随即故作苦思状,“这香气……今日似曾在哪里闻到过,谢兄可有印象?”
语毕,龙溟的目光冷冷地射向了谢沧行,此时的他再也没了平日里的谦和有礼,浑身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凌厉,仿佛下一刻、下一秒,就会使出致命的一击。龙溟的直觉告诉他,必须提防眼前这个人——他是久经战阵的人,对自己的直觉向来有十分的自信。依大长老的话意,谢沧行乃暮家下属之一,但他却总有一种感觉,此人没那么简单,并没有一丝一毫屈居人下的神气。今夜如此良机,他可要好好试探一番。
面对着龙溟咄咄逼人的盯人眼光,谢沧行心中苦笑,刚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这报应也来的太快了吧?这人看起来就不好搪塞,可头疼了……两人对视片刻,谢沧行的目光忽然转向龙溟身后,嬉皮笑脸地招呼道:“咦?凌波道长也来了?今晚真是好热闹啊!”
闻言,龙溟狐疑地转身看去。凌波正站在游廊转角的廊柱之后,被撞破了行踪,心中尴尬不已,踟蹰半晌才现出身来,螓首低垂,轻声唤道:“谢大哥,上官公子……”可叫完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忐忑不安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中尽是浓浓的担忧,似乎对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敌意十分困扰。
龙溟微微颔首算作招呼,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凌波身上一转,心下了然她多半是听到了动静出来看看,并非同他一般有所预谋,因此只来得及匆匆披上外衣,身形在月色之中显得十分单薄,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龙溟轻轻一叹,原本想说的话俱都作罢,恢复了往常一样的微笑:“看来此间夜色确有独到之处。不过更深夜寒,二位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语毕拱手一礼,转身回了房。
谢沧行轻轻舒了一口气,走到凌波身旁低声道:“今天可要多谢你解围了。”
凌波咬了咬唇,迟疑片刻,也压低声音说道:“师伯,上官公子他……”
谢沧行举手打断:“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快些回房休息吧。”语毕不再停留,向着房间走去,耳边隐约传来凌波低低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