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十九 一山二虎(4)
夏侯瑾轩见状一喜,两人一起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那枚他珍藏的平安符递给瑕:“瑕姑娘,这是朝云观的平安符,听说很灵。”当时暮菖兰提出帮他转交,他一个犹豫还是糊弄了过去,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应该当面交给她——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交,却也并未深究。
瑕一怔,一时好似神游天外了一般,看着手中红色的绣囊,喃喃说道:“我很小的时候,身子骨弱,爹爹也去给我求过一枚平安符,说是只要戴着它,就一定能平安长大。”
夏侯瑾轩温雅一笑,灿若晨星的双目专注地凝视着瑕,说道:“瑕姑娘的父亲一定用了最大的诚意来求那枚平安符,因为心意越诚,效果就会越灵。瑕姑娘一定会平安快乐到老的。”
瑕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鼻头都有点酸了起来:“你说什么傻话?我小时候也很诚心地许愿让爹爹长命百岁,可还不是……”瑕垂下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她很小就知道,老天要收走什么的时候,无论多么不舍得,也都是没用的。那么这一次呢?这一次为她求平安的人,会陪她多久呢?
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夏侯瑾轩立刻慌了手脚:“呃,勾起了瑕姑娘的伤心事,是我不对……”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瑕不禁破涕为笑,白了他一眼:“我伤心我的,你着什么急?”
夏侯瑾轩脱口而出:“因为你很重要啊!”此言一出,两个人都呆住了,气氛一时既尴尬、又暧昧。
夏侯瑾轩一刹间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唐突,觉得好像应该解释一下,可却又觉得那样画蛇添足,而瑕又是一副难辨悲喜的模样,这让他心中忐忑。他一向觉得瑕是直爽大方的,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为了猜不透她的心思而犯愁。女人心海底针,看来谁都不能免俗。
良久无话,夏侯瑾轩笑着扯开了话题:“对了,朝云观的道长说,如果把名姓和生辰八字写上,就会更灵的,其他书友正在看:。我这才想到,认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瑕姑娘的姓呢!”
瑕也回过神来,不甚热络地回道:“瑕就是瑕,没有姓,我也不知道。”
夏侯瑾轩瞪圆了眼睛,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怎么会……那令尊呢?”
瑕白了他一眼:“爹爹就是爹爹,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呀!”言及此,她的心情忽然低落起来,再度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异——他是姓氏高贵的名门之后,而她却是自小丧父、连生母都没有见过的孤儿。
见瑕不高兴,夏侯瑾轩讪讪地闭了嘴,慢悠悠地踱起了步子。
瑕瞟了他一眼,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心事吧?”
夏侯瑾轩一怔,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果然瞒不住瑕姑娘。”于是,便把今日之事和盘托出。
瑕十分惊讶,她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竟连外间这么大的热闹都没去留意。不过,她也终于可以理解大少爷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长这么大,大概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眼前吧。
夏侯瑾轩叹了口气:“我原本觉得净天教很过分,特别是他们对付柳家的手段,实在罪大恶极,一心就想着抓住他们、让他们接受惩罚。可当他们真的伸首就戮,该算是天理报应,我却又完全无法开心。是不是很奇怪?”
夏侯瑾轩摇头笑笑:“皇甫兄也安慰过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他们加入净天教那一刻,就已是为恶,就该接受惩罚。”他顿了一顿,眉宇中带着无比的困惑,“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善与恶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瑕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虽然她一直尽量按照小时候爹爹的嘱咐去做一个好人,可谁又真正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才是好人呢?
夏侯瑾轩看她不说话,抱歉道:“我又开始自说自话了,瑕姑娘莫怪。不过……”话刚要脱口而出,又被他忍住了。
这却勾起了瑕的好奇:“不过什么?”
夏侯瑾轩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她:“我有件事想听听瑕姑娘的意见。那人临死前,叮嘱我要……要留意萧师兄。”语毕,他又解释道,“我知道不该因为敌人的话而怀疑自己人,更何况此人对净天教忠心耿耿、对萧师兄恨之入骨,挑拨离间是极有可能的……”
“可是,你却觉得这个人是个说一不二的磊落汉子,再加上临死之人其言也善,又不由得有些在意,对不对?”瑕了然道。
夏侯瑾轩有些迟疑,还是点了头,自嘲地笑笑:“我现在真是浑浑噩噩的,什么该信,什么该不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不清楚了。”要是以往,他是说什么也不会信的吧?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渐渐地削弱了他对人的信任,“如果皇甫兄听了,一定会嗤之以鼻。”
瑕看着他,叹了口气:“在我看来,你来找我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侯瑾轩一怔:“瑕姑娘所言何意?”
瑕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若不是心里对萧少侠起了疑,来找的就不会是我了。”
夏侯瑾轩顿时呆若木鸡,转念一想,可不是吗?若他一如既往地信任萧长风,他只会一笑置之,根本不会对人提起,以免他人多心,至多会和皇甫卓一起当作饭后谈资。
夏侯瑾轩苦笑摇头,不禁又想起了龙溟曾对他说过,若他能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的眼睛。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