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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羔羊替罪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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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的三官庙,完全变成另一番景象。

这里虽然还是拘押洪承畴的地方,但布置却一改前些时的破旧寒酸,一切均焕然一新、琳琅满目。而这些天一直监督看押的人们对洪承畴的态度、称呼,亦全部改变了。

洪承畴正在室内剃头,头上前半部头发已经剃光,脑后梳成了一个大辫子。

辽女莎茹兰也一改过去的冷言冷语,今日甚为恭敬地进来,深施一礼后,方上前禀报:“洪大人,多尔衮亲王来访!”

洪承畴知晓多尔衮亲王的身份和地位,且松锦大战中,正是他统帅清军击败了自己。作为败兵之将,更是钦敬这么年轻的统帅,故一听说多尔衮来访,他慌忙起身,三十一岁的多尔衮英姿勃勃地走了进来。

“臣洪承畴拜见多尔衮亲王!”洪承畴躬身下拜,多尔衮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多尔衮笑意吟吟:“洪大人,本王今来是传达太宗皇上圣谕的。”

洪承畴一听,整整衣冠,连忙跪拜。

多尔衮庄重地拿出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拜洪承畴为体仁殿大学士,参与机宜,并赏戴双眼花翎,钦赐宝石顶戴,入朝照三孤例,免行跪拜礼,常朝得赐茶,出入准带卫士两名,随驾得骑马,乘舆照亲王例,准赐银灯红仗一对。钦此。”

洪承畴知道这一切都是对汉族降将的最高礼遇,汉将得此宠幸,实为第一人。他赶紧再次叩拜:“臣领旨谢恩。”

多尔衮收起圣旨,扶起洪承畴:“还有两条没有写在圣旨上,一是皇上赐洪大人选地建造大学士府第,二是皇上赐大学士美姬十名!”

站立在门前房后的侍从仆役们顿时一片欢腾,纷纷向洪承畴祝贺。

多尔衮命侍从将皇上的赏赐一齐抬进屋来。金银珠宝,衣食穿戴,应有尽有。

大清国对一员降将,尚未有尺寸之功,便如此厚待、如此敬重,直感动得洪承畴热泪盈眶:“臣洪承畴谢主隆恩!洪某也衷心感谢亲王的礼遇恩德!”

多尔衮也是个风流情种,他微笑着转过身去,将手一挥,只见一队美女如花飞蝶舞般飘了进来,并一下子围住了洪承畴。

洪承畴惊愕地张着大嘴,多尔衮代他数了一下,共是十人,其中五名汉人,五名辽女,但无论满汉,个个均娟好娇媚、仙姿美色。

多尔衮望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洪承畴,又一挥手,这些美女便争相将带来的顶戴朝服为洪承畴穿戴了起来。

此乃崇祯十五年(公元一六四二年)二月,洪承畴从此正式降清。大明王朝在军事上也因此而完全失去主动,在无可奈何借助议和苟延残喘的同时,又上演了一幕闹剧。

晚上,明朝的坤宁宫。

一片灯笼,慌慌张张地向周皇后的住所奔来。

坤宁宫内的太监、宫女闻声迎了出来,认出来人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宫女,为首的王承恩走前一步,急切地问:“请问万岁爷可到坤宁宫了?”

宫女摇摇头:“没有来过呀!”

这时,周皇后已闻声出来:“是王承恩呀,进来说。”

王承恩应声进入室内。

周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承恩焦虑地说:“万岁爷穿着常服便帽,没用晚膳就出来了,说是到后宫转转,不让我们跟随,我以为是……”

“他一个人,说到后宫转转……”周皇后边听边思索地,“会不会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自从田贵妃归天以后,那里再没有人住过,再说宫门也是紧锁着……”

知夫莫如妻,周皇后没等王承恩说完,便站起身来,打断了他:“走,到承乾宫看看去!”

大明的承乾宫,一切还保留着田贵妃生前原样,只是人走屋空,备感凄凉。一张供桌呈现眼前,供桌上的香烛正在袅袅生烟……

崇祯跪伏在供桌前,脸上挂满泪珠,正自怨自艾:“你为什么到死也不让朕见你最后一面?是不是怨朕、恨朕?至死也不肯原谅?……爱妃,你是对的,是朕害了你,都是朕害了你呀!”

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继而看到一片灯笼火把的光明,立即擦去泪水,将身体坐直起来,及见是周皇后和王承恩一干人等后,厉声训道:“你们来干什么?”

周皇后上前言道:“王承恩见皇上这么久没有回去,找到臣妾那儿了。”

王承恩也赶紧趋前:“启禀万岁爷,周延儒周大人在勤政殿候旨,后天祭奠洪承畴洪大人,问万岁爷能不能去?若是身体不好……”

“当然去!”崇祯站起身来,“洪承畴为国为君而死,朕如不亲自祭奠,岂不又留遗憾?”

崇祯的一句“岂不又留遗憾?”既道出了他对田贵妃的思念、情意和悔恨,同时也说明洪承畴在其心目中的地位,几与田贵妃相同,也是他最为心爱的宠臣。待到祭奠时,崇祯不仅为祠堂题名,还亲自撰写祭文,亲自到祭坛去诵读。

待崇祯一行来到北京郊外时,崇祯亲笔题写的“大明经略洪承畴祠”八个大字已被雕刻在石碑上,赫然耸立。祠堂巍峨庄严,周围一派肃穆。

满朝的文武百官均身着孝服,肃立在祠堂前甬道的两旁。崇祯在周延儒、陈新甲、范景文等大臣及太监侍卫的簇拥下,神态威严地缓缓走过甬道,步上台阶。

哀乐奏毕,大礼官宣布祭奠开始。崇祯及众大臣大礼祭拜后,崇祯手捧祭文,亲自诵读,声词哀切,随驾大臣见皇上为一大臣如此悲痛,无不为之垂泪。

偌大的空场,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崇祯眼含泪水,带着哭音诵读:“呜呼洪卿,智冠三军。沙场血战,昼夜不分。忠心贯日月兮,义高乎云天;为国而捐躯兮,碧血犹留膻;高迹表史册兮,名当题诸凌烟;万古不磨灭兮,豪气奠于山川。……”

这时,一名朝中内侍值勤官飞马跑来,慌忙下马。

崇祯继续诵读:“哀卿济世才兮,英毅掌握师干;拒侮定内乱兮,解人民之倒悬;……”

值勤官在人群中,悄悄地向前移动。

崇祯继续:“是国家砥柱兮,冀朝野相周旋!嗟天之不佑兮,悲君臣之无缘。……”

值勤官挤到陈新甲身边耳语,陈一惊!陈望着崇祯,只见崇祯正痛哭流泪,便用手指了指周延儒。

崇祯边擦眼泪边泣涕涟涟地:“折朝廷股肱兮,殆气数之使然?怜卿遗孤雏兮,血泪沾润衣颤……”

值勤官挤到周延儒身后,拉拉周延儒,周也是涕泪满面,他甩了一下值勤官,竟未理会。

此时祭文已近尾声,故崇祯提高语调,更为悲情地:“魂渺渺兮,遗恨河边;沙蒙蒙兮,魄化杜鹃。”

值勤官再度拉扯周延儒,俯前耳语,周也为之一惊。可当他看看崇祯,见崇祯正沉浸在巨大悲伤之中,忘情地诵读道:“月落霜凋兮,夜色深寒;微星隐约兮,更漏敲残。卿灵不昧,魂祈来飨。哀哉!痛哉!”

崇祯读完,放声痛哭,众大臣也随之一片悲怆哭泣之声!

周延儒带着值勤官小心翼翼地走到皇上跟前,悄声地:“万岁爷请节哀,洪承畴他……”

崇祯打断了他:“他的儿子多大了?”

周延儒:“刚六个月。”

崇祯:“传旨,洪承畴子以国学记名,封洪承畴为公爵,子孙世袭爵位!”

周延儒连忙应声:“是。不过洪承畴他……”

“他什么?”崇祯不耐烦周延儒的吞吞吐吐。

周延儒见此,连忙转身指着身后的值勤官:“值勤官有最新的快报。”

值勤官跪拜,手托塘报:“启禀万岁爷,辽东今日快传,说洪承畴没有死!”

崇祯一惊,众也为之震惊。

“洪承畴还活着?”崇祯顿时兴奋起来,“他在哪里?让他快来见朕!朕要隆重地褒奖、欢迎他!”

值勤官喃喃道:“他已经降清了!”

崇祯一听,“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当场昏倒。

官邸内,兵部尚书陈新甲正在案几上批阅塘报。

书单推门进来:“大人,您叫我?”

“书僮!”陈新甲头也没抬,边批边吩咐说,“这些都是塘报,过一会儿兵部来人收取,你就交给他们抄写好了!”

书僮正欲上前收拾时,传来敲门声。

家人报:“兵部主事马绍愉马大人求见。”

“快请!”陈新甲大为高兴,一边收拢批件,一边挥手对书童,“你先下去,待客人走后,再来收拾吧!”

马绍愉即陈新甲派往清国议和的代表,他风尘仆仆,显系刚刚从关外返回。

马绍愉命随从抬进一个箱笼:“这是皇太极送给皇上和大人的礼物。喏,细目都在这清单上。”

陈新甲并没着急看清单,而是欣喜地问道:“清国在大败我明军之后,还肯和谈?”

马绍愉颇为得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皇太极的聪明!他清楚地知道,清兵虽屡战屡胜,士气正旺,但清宫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它目前内部的稳定和团结,是由于有我明朝这个大敌才形成的。”

“噢?”陈新甲倒了杯茶,送到马绍愉跟前,显然大有兴趣。

马绍愉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后,侃侃谈道:“据这两次出使清国了解的内情,当初努尔哈赤因死得突然,并没有遗嘱,皇太极是在诬告了兄长代善,强行逼迫多尔衮的生母陪葬后方登上皇位的,现今多尔衮兄弟均已长大,且都手握重兵,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陈新甲饶有兴味地:“清国会内乱吗?”

“不会,这是因为有我大明政权的存在。这也正是皇太极为什么大胜之后仍同意议和的原因。”

“那议和的条件,一定很苛刻吧?”

“这是我关于第二次出使议和的密报。”马绍愉取出写好的卷宗,“议和条件是我国给他们每年黄金万两、白银百万;他们给我国人参千斤、貂皮千张。我国以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为国界,他们以塔山为国界,以连山为适中之带,两国可在此互市。”

“条件倒也并不苛刻!”陈新甲闭目估算一下之后,方点头叹道。

“可是皇太极警告,此约以九月为限,如逾期不签,他们将治兵!”

“最后通牒?”陈新甲望着马绍愉,马还未及回答,家人敲门进入。

家人急切地:“周延儒周大人府上来人,说有急事恭请大人前往。”

马绍愉一听,连忙告辞,陈新甲送出门外:“明天上朝,我将密奏皇上。”

陈新甲送走马绍愉,欲返身回府时,被周府来人拦住:“首辅很急,请尚书大人速去。”

“待我回去更衣。”

“不必了!又不是上朝。”周府家人一挥手,“抬轿过来!”

陈新甲见如此急迫,只得跟随上轿。因他未能回屋,自然也就未能把议和条款收藏起来。

待陈新甲如此火烧火燎般急切赶到周延儒的官府时,周延儒正悠间地坐在院中纳凉,陈新甲急步抢前,跪拜:“恩师,有何急事?”

“急事?”谁知周延儒听后,竟哈哈大笑:“三桩大事,请你来喝酒、赏月、伴美人!”跑得满头大汗的陈新甲见此虽然心中苦笑,但终是无可奈何,他只好陪同恩师来到后院。当夜,皓月当空,这里是唱堂会的地方,周延儒和陈新甲坐在正中的位置上。

周延儒:“田弘遇的宠妾顾横波告诉我,说熙春院新从江南来了位院主,带来一班人马,声甜人美,一水的江南秀色,老夫不敢独专,所以特请你来一道观赏!”

陈新甲慌恐地:“恩师,您知道,我是不善此道的。”

“所以才谎说有急事,怕的就是你不来!”周延儒系风流教主,在这种场所显得格外洒脱。

家人通报:“田府横波夫人和熙春院的新院主,她们来了!”

周延儒:“快请她们进来。”

顾横波风情万种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熙春院的新院主马婉容。

顾横波介绍道:“这是周大人、兵部陈大人!”

婉容俯身下拜:“民女参拜周大人、陈大人!”

周延儒连忙上前搀扶,待新院主抬起头来,二人对视时不由大惊:“婉容,怎么是你?”

他转对顾横波埋怨地:“横波夫人,你怎么不早说,婉容就是新院主?”

顾横波扑哧一笑:“我若是早告诉了你,我们怎么能看到你俩的这场好戏呀!你们是唱破镜重圆呢,还是唱重温旧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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