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
第66章
途中
什么消沉悲观,只一句话的功夫便烟消云散了,宋允知一下子满血复活。
陈素轻轻摇了摇头,其实话说出口他本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未免太纵着允哥儿了,日后怕允哥儿移了性情,但是眼下看到这孩子重新恢复了生气,陈素又觉得无妨。大不了,下次对他严厉一些就是了,下一回他断然不会再心软了。
宋允知甜言蜜语地哄了一番先生,而后便兴冲冲地出门炫耀去了。他说什么来着,果然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先生最疼爱的还是自己,压根舍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这回燕国之行,他去定了。届时,他一定能大显神威,让燕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货真价实的神童!
三皇子静静地看着允哥儿气焰越来越嚣张,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谁,前几日一直愁眉苦脸来着?"
宋允知耳朵动了动,旋即开始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他一直心境平和,面不改色。
三皇子本来还想嘲讽两句的,但是近来宋允知情绪消沉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三皇子也不敢招惹他了。若是再将他弄得不高兴,随春生等人估计要恨死他。
他们这儿闹哄哄的,看得王承台也心生躁意。偏他身边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分明看出了他心情不佳,还要上赶着过来问:“承台,为何那宋允知能去燕国,你却去不能去?"
此事定下来后,众人都已知晓国子监几个优秀的上舍生能随行,按理说,王承台也能随行,他不仅文武双全,更同皇家关系匪浅,然而这回出行的名单上却没有他的名字,皇上也仿佛忘了王承台这一号人一般。
王承台紧握拳头,面上却浑不在意一般:“不过是去一趟燕国而已,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我不稀罕,遂特意吩咐祖父不必替我安排。”“虽然确实累了点儿,但这可是难得露面的机会,怎么会不是好差事呢?承台,你要不让你祖父再旁你安排一番?'“闭嘴!”王承台不想深究这个问题,更不愿承认自己其实在陛下心里可有可无的事实,他与生俱来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低头,王承台咬紧牙关,“说了不好就是不好,也只有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才会惦记不放。"
呵斥完,王承台又扬声冲着宋允知等人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读书了?!'
宋允知呆住,他有很吵吗?
三皇子等人更觉得匪夷所思,如今不还没上课么,这人有病吧?王承台瞪了他们几眼,
重重地翻了几下书,又将砚台挪了几下位置,但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又狠狠地移动了一下桌椅,闹出来的动静实在不小。
宋允知白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倒打一耙,明明他自己也不安静吧,凭什么说他呀?只因临近上课,宋允知懒得跟他争,否则定要他好看。
今日恰好是旬假前一日,下午上完课后,宋允知便哼着曲子收拾好东西打道回府了。
回家之后,宋允知便迫不及待宣布自己即将出使燕国的好消息!贺延庭在旁更正:“你这不叫出使,只是随行。’“胡说,大汗单独邀请我了,我的派头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大。
两小孩儿一人一句地争论,宋瑜却听得忧心忡忡。他从未去过燕国,也不知当地民风如何,是否剽悍?虽然使臣中有位三皇子坐镇,朝廷肯定会保证其安全,更会派遣精兵相护,但是儿子头一回出远门,宋瑜怎么能不担忧?可直到宋允知已经开始收拾行囊时,宋瑜都没说一句不好。
此事已然定下,即便他不愿儿子出门也无济于事。自己人微言轻,影响不了任何人。况且,就看允哥儿这喜不自禁的模样,也知道他有多期待这次燕国之行。
他不能做扫兴的父母。
宋瑜虚掩上门,还能听到两个孩子兴奋的声音。“据说一来一回得两三个月呢,允哥儿,你出门后当真不会哭鼻子么?,
“怎么可能!”宋允知怒了,他是那种爱哭鼻子的小屁孩儿么?宋瑜默默地走到院子中。
唐懿正好经过,见他如此情状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唐懿走进几步,同宋瑜并肩而立。
宋瑜歪了歪头,想冲着唐懿笑一声,却怎么都笑不起来。唐懿无奈:“不想笑就不笑,在允哥儿他们那儿强颜欢笑还没装够?'
宋瑜:‘
够了,他其实装得挺难的。宋瑜自从听到允哥儿要出门后,心中便一直焦虑不安,他也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但是总说服不了自己。父子分别,他这个做父亲的反而比儿子更忐忑。唐懿也不善于安抚人,尤其还是宋瑜这种心思敏感的男子,但是放任他在这儿伤心也不妥,唐懿脱口而出:“成长与离别总是分不开的,如今允哥儿还只是外出游历,过几个月便能回来,又不是自此之后便去燕国安居了,
日后回来还得要你照看。待他及冠成婚,才是真正要你放手的时候,你急什么?"
这话看似安慰,但其实还有点扎心,毕竟孩子总有一日会真正离开父母,如今只是短暂分别而已。宋瑜本来难受,听了这话就更难受了,但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唐懿实在安慰自己:“我不过只是一时没适应,缓一缓就好了。"
真的么?
唐懿不大信。
事实上,直到假期结束将儿子送回国子监后,宋瑜还在焦虑中。唐懿见他这样不安,亲自跑去书铺寻了韩掌柜,让他催宋瑜出新书。自打家里宅子买好之后,宋瑜人都惫懒了许多,写话本也不似原先那般迅速了,如今甚至还有闲工夫在那儿伤春悲秋,可见是闲得慌。对付这种病症也简单,让他忙到没工夫想儿子就行了。韩掌柜向来靠谱,几下一催,宋瑜便忙得找不着北了,连给儿子送行那日都没顾得上多伤心。
从京城出发之后,宋允知便一直精神不错,白天受困于马车,等到了晚上歇息时便开始四处探索。
他迅速摸清楚了使臣队伍,这回过来的人还挺多,除非宋允知.三皇子在内的十个国子监学生外,另有两名御史,两名鸿胪寺官员,几位礼部员外郎,兵部也来了数人,其中竟然还是宋允知的老熟人,那位陈铎大人还有闻大人,更有几个没见过的进士,至于领队,自然他先生了。
一群人加上护卫的士兵,一路浩浩荡荡,好不威风。因为时间紧张,宋允知等人白天没什么机会游玩,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外出。一下马车,宋允知便迫不及待地拉上同窗们出去探索。其实他们这一路走的也都是寻常之地,但是对于没出过远门的人而言,处处都新奇。宋允知本着不白来的念头,每到一处,都会整理好衣裳,而后请人给自己做一幅画。
起初只有他一个人这般高调,后来三皇子眼馋也加入其中,国子监的学生跟上一届的几个进士也觉得有意思,轮流给允哥儿他们作画,最后连陈素跟陈铎等人都被拉过来了。
陈素还有些羞赧:“咱们是去燕国出使的?”
宋允知道理一套一套的:“公干出游两不误,难得出门一趟,若能留下几张好画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陈素觉得有理,而且他也想跟小弟子多画几张,遂欣然答应。一群人一到晚上便开始作画,还是一群人入画,动静不小。使臣团于是自动划分成了两拨,跟着宋允知胡闹的是一拨,剩下的则是另一波。几个御史一开始见宋允知如此张扬很是不爽,他们出游一贯低调,
哪里像宋允知这样胡闹,
,虽然不占用他们出行的时间,
但是
看着不成体统。
最让人不爽的是,三皇子竟然也跟着胡闹!
黄御史跟邹御史二人拉上鸿胪寺官员、礼部官员,决定跟宋允知等人划清界限,彻底鄙视他们。
可一道出行,人家那边热热闹闹,他们这边冷冷清清,本来就不妥,一次两次便罢,每日都冷清,不免叫人难以接受。到最后,鸿胪寺官员跟礼部的两位也有些动摇了,他们不去入画,是不是显得不合群?若是他们再一次邀请自己,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这一日,在陈素的邀请之下,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腼腆地加入宋允知一派了。
黄、邹二人:
叛徒!
陈素还想问问两个御史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宋允知一把将先生拦住:“两位御史一直皱着眉头,想来不喜欢作画,算了吧先生,还是不要勉强他们了,强扭的瓜不甜。"
陈素一想也是,他们国子监跟御史台可是有仇的,没必要太亲近。师徒二人走了,留下来的黄御史跟邹御史心中火气难消。黄御史霍然起身:“不过是作画而已,我们也可以入画,不必跟他们掺和在一块。走,我有一处极好的地方。”
他随手拉过一个小进士,带着邹御史一块儿去了江边,今儿下午行路时他便瞧见此处风景独好,如今傍晚时分,四下无人,更适合取景。二人背靠江边,摆出一派淡然模样,小进士虽然觉得自己被叫过来挺倒霉的,但是架不住人家地位比他高,只能拿出纸笔作画。黄御史沾沾自喜:“此处风景独好,只你我二人入画,省的多余的人来扰清净。'
邹御史也满意地点头:“若是他们看到,定然羡慕。”“羡慕也晚了。‘
二人都觉得自己赢了。
他们换着姿势,不时还指点一番对面的小进士,一时又嫌弃他画得不够灵动,没有将他们的优点画出来。
小进士怒不敢言。
不多时,他们又看到不远处有人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定睛一看,却是宋允知那个小崽子,使劲挥手,不知道在喊什么。黄御史挑眉:“这小崽子也喜欢江景?’
邹御史也看到了人:“可惜了。‘
被他们占了位置,岂能轻易让人。
但宋允知还在往这边跑,
二人隐约听到什么长草了。
江边长草了?二人不解,但身边的小进士似乎神色紧张,连纸笔都不要了,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涨潮了,快跑!'二人迟缓地回头,却见潮水不知何时已经涌上河堤,在他们回头之际,猛烈地冲上来,铺天盖地地水流席卷而上,直接将两位大人冲了几人远。二人吃痛,爬起来就跑,好在只有这一波是最猛烈的。等到他们抛开了之后,水势也小了。
逃跑间,二人鞋子也跑丢了,衣裳也湿透了,连头发上都夹带着几根水草,正一脸呆滞地看向宋允知。
宋允知也一言难尽:“先生说,晚膳准备好了,让我来叫你们。”谁知道来了就看到两个大傻蛋在那儿摆姿势,连涨潮了都不知道躲。
二人读懂了宋允知眼中的鄙视,又羞又恼,回头拎着鞋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御史大夫说的对,这个宋允知就是跟御史台犯冲!小进士弱弱地问:“两位大人是不是生气了?"宋允知耸了耸肩膀:“管他们呢。’
生气就生气,难不成还能拿他怎么样?他们的厌恶,无人在意。因有这么一出,两位御史一路上没再闹腾过,但是他们还是单方面排斥宋允知。好在车架一路上没耽误,两位御史也没忍受多久,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大汗寿宴的前五日,顺利抵达。燕国王廷,早就有一群人在等着亲眼见一见宋允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