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20章第20章
两个女孩的到来，令原本和谐欢乐的气氛发生微妙的改变。见到总是众星捧月的哥哥，韩舒月和韩星月飞奔上前，很自然地站在林启川川左右的位置，叽叽喳喳地问哥哥为什么上夜市玩却不带上她们。
原本在他身边的林玺被挤到了一米开外，沦为边缘人。其实林玺早就从小姨口中得知，林启川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巧合的是，她俩的年纪和她相仿，韩舒月她同岁，韩星月比她小两岁。
因过往林启川很少在母亲那边生活，林玺原本天真地以为，他和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感情不深，至少，远远没有她和他那么深厚。
可是今晚，林玺不那么自信了。
林启川原本对夜市的烟火味兴致缺缺，不想逛了，林玺撒娇求他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可是韩舒月和韩星月两姐妹只是轻轻松松地几句话，既不需要想尽办法地卖弄乖巧，也无需费尽心机地套近乎，林启川就无条件答应了她们俩的要求。四人又重新沿着刚开始的路线，慢悠悠逛了起来。林玺被不速之客挤到外围,林启川当然留意到了，开口为三个女孩介绍，姐妹俩敷衍地道了声"你好”便急不可耐地拉着林启川冲向人流,而林启川被两姐妹挟持着在人流中行走时，他转过脖子不放心地看向林玺，用哥哥的稳重语调叮咛：“跟紧点，别丢了。”
这简单的六个字，轻微地抚平了林玺内心的失落。虽然两个亲妹妹就在身边，可至少哥哥心里还是想着她的，并没有完全冷落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在她悄然观察兄妹三人的互动时，韩舒月和韩星月两姐妹其实也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从妈妈口中她们隐约知道，哥哥的继母从美国接回来一个女孩子，年龄跟她们相仿，平时跟哥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令两个女孩时不时地隔空嫉妒。
她们那么优秀出众的哥哥，为什么和别的女孩生活在一起，天天被别人喊“哥哥”。
哥哥明明是她们俩的啊！
最让人感到气愤的是，这野生妹妹缠着她们的哥哥，哥哥从没有带她们两姐妹来过夜市这种地方，却带这个女孩来了，两人亲近地肩并肩站在一起，路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亲兄妹。姐姐韩舒月是名副其实的哥哥控，个性又骄纵飞扬，对林玺的敌意明显更强，趁哥哥不注意，傲慢不屑地瞟了林玺一眼，妹妹韩星月性子软，虽然也不太舒服林玺的存在，但她的情绪没有姐姐那么强烈，也没有太多女孩间的偏见，投向林玺的第一眼，更多的是好奇。
尽管性格迥异，姐妹俩却十分默契，齐刷刷选择了忽视林玺，一左一右霸占哥哥身边的位置，分走他所有注意力。这暗中较劲的宣誓主权，令林玺完全沦为局外人。“哥哥，快点买鱿鱼串，烤面筋也要，妈妈不许我们吃这个，我跟星月馋好久了。”
“哥哥，我想试试芋圆甜汤，花甲粉我也想要，同学都吃过。”
“哥哥，我也要！”
林启川和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关系不错，见她们什么都想要，忍不住质疑：“你们吃得完吗？”
即便这么问，也没有停下付钱的动作，一一满足两个妹妹的需要。
“当然吃得完，吃不完是小狗……”
韩舒月望着前方乌泱泱的摊位，雀跃一直挂在脸上：“我和星月要把所有美食一网打尽。”
听她孩子气的回答，林启川笑意松弛：“等你全部吃完再考虑要不要夸海口。”
冷眼旁观兄妹三人熟稔亲近的相处，林玺一直以来的优越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固有的认知也在悄然崩塌。她外表平静，眉眼漠然，内里却在崩溃。
一直以来的独占哥哥原来是错的，哥哥同时也是另外两个女孩的哥哥，她们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妹妹。没有血缘上的先天优势，她和他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如果离开小姨的家，或者有一天，假如小姨和姨父不幸离婚，那么她和哥哥就是两条平行线
他对她释放的所有善意，也许仅仅是出于他的教养和善良。那些与众不同地对待，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美梦。原来是不一样的，哥哥对她的好，是有附加条件的，前提是她乖巧不惹麻烦，她必须主动磨掉所有棱角，才能得到待在他身边的资格。可他的两个亲妹妹完全不需要做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哥哥无条件的宠溺，天然的血缘关系让她们无所忌惮，轻轻松松就能从亲哥哥这里得到好处。
原来，人与人之间孰轻孰重，需要残酷对比才能体现。年后的气温略有回升，风刮在脸上已经不再冷得发疼，可林玺的心脏像被人剜了一个大口子，她心脏蜷紧，冷得发疼。当林玺正在陷入前所未有的情绪低谷时，或许是因为她太沉默了，和两个聒噪的妹妹对比起来过于没有存在感，林启川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眸沉静漆黑，眼底深处藏着隐隐的关心。突然发现哥哥没有完全冷落她，哪怕被两个妹妹环绕，还是分神想到她，用眼睛寻找她所在的方位，想到这点，林玺胸臆满涨，那张原本可怜兮兮的脸蛋浮现一抹神采。她努力地牵动脸部肌肉，向哥哥绽放甜笑，林启川递来一碗新鲜出炉的花甲粉，淡声：“刚出锅的，小心烫到嘴。”林玺乖巧接过，撅嘴吹了一口，花甲汤太香了，她沉浸在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怀里，冰冷的心得到慰藉。“哥哥，太烫了，给我拿着。”
韩舒月见不得哥哥对林玺流露哪怕一丝丝的好，发声夺走他注意力：“哥哥真不讲义气，这么好玩的地方，也不想着带上我和星月。要不是吴阿姨来我们房间，我们都不知道哥哥偷偷出去玩了。”
“对吧，星月？“她将脸扭向妹妹，让妹妹跟她站在一起，一个鼻孔出气。
韩星月性子虽然没有姐姐那么张扬，但姐妹俩的默契使然，轻声轻语帮姐姐说话：“哥哥太偏心了，明明我们才是你妹妹。”
虽然熙熙攘攘的夜市噪音和商家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但林启川和林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姐妹俩语气里的抱怨，尤其是林启川，聪明如他，也在为如何端平一碗水而烦恼。一个女孩就已经很麻烦了，更别提现在有三个跟着他。叽叽喳喳的很麻烦，一言不发的那个更麻烦。“今天过来踩点的。”
他当然不可能跟妹妹们说实话，态度敷衍地说，“本来打算过两天再带你们来。”
姐妹俩哼一声，勉勉强强接受这说法，倘若非要比较，还是跟哥哥一起踩点的那个比较吃亏。
韩舒月回头，向跟在队伍最后的林玺甩去一个得意满满的眼神。
林玺面色郁郁地避开她的挑衅。
夜市的人流并没有因为时间很晚而减少，反而到了人挤人的地步，几乎每个摊子前都等着一堆嗷嗷待哺的人，大多是精力旺盛的年轻面孔，大冬天炒粉的摊主干活干得满头汗，锅都要炒出火星子，大家彼此交流，才知道附近两个大学开学了，再加上最近网络上不少美食博主出了夜市种草系列，直接导致青泉夜市人流量暴涨。
韩星月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从小用尊处优也没有人挤人的经验，手里的花甲汤一个不慎，被人撞翻在地。她惋惜地"哎呀”一声，手足无措地看向哥哥姐姐，这个汤鲜到掉舌头，没想到还没吃上几口，就打翻了。林启川看懂妹妹的眼神，说：“你们等在这里，我再去买一碗。”
他挤开人群，朝花甲粉摊走去。
三个女孩子驻足原地，林玺感觉到了姐妹俩的排斥，识趣地和她们保持距离。
好不容易逮到哥哥不在的机会，韩舒月当然要趾高气扬地输出一番，对妹妹说：“星月，哥哥果然对咱们是最好的，我们想要什么他都无条件给我们买呢。”
她眼风故意扫向身后形单影只的林玺，“这就是亲妹妹的待遇，别人怎么比呢？”
韩星月点头，不能更同意姐姐的话，旋即又伤感：“姐姐，哥哥快去美国留学了，以后又只能一年见哥哥几回了。”对此韩舒月倒不担心，宽慰妹妹：“妈妈会带我们去美国看哥哥的，妈妈早说了，以后寒暑假都会带上我们去美国陪哥哥读书，哥哥说很欢迎我们来呢。”
这还是林玺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个夏天，林启川会启程去美国留学。
越是震惊，她的面目越是呆滞，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林启川从没有提起过他的未来，即便林玺透过他每日翻看的大学原文书籍，隐隐约约地揣测哥哥是不是要去国外读书，但她内心怯弱一直不敢问，林启川自然也不曾主动提起他的未来规划。
现在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林玺从他的亲妹妹口中得知哥哥在不久的将来要远行，不仅如此，妹妹也是亲疏有别，亲妹妹早早知道了他的计划，她这个没什么关系的半路妹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对这场必然的离别毫不知情。
哥哥不仅要走了，不知道要去几年，也许他会在那里扎根也说不定。
人的情绪总是很难掩藏到天衣无缝的地步，至少两姐妹中的姐姐韩舒月就发现林玺似乎很惊讶的样子，事实上，她面上在和妹妹讲话，其实一直在注意林玺的一举一动，很难不发现她瞬间而至的低迷。
“你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她目光里含着微微的讥讽，在嘲笑林玺自不量力，居然要跟她们争哥哥，“到时我们去美国陪读，可就没你的份了。”别人都挑衅到这份上了，就差抬脚踩着她的脸了，林玺冷冰冰怼回去：“我不稀罕。”
谁爱陪读谁去，反正她不去。
韩舒月勾起一个轻飘冷笑：“哎呀，你好像属白眼狼的，我哥知道吗？”
林玺脸色一白，对这种明晃晃想要吵架生事的挑衅，孬种似的哑忍。
她这样弱势的身份，真要吵起来，哥哥会站在她这边吗？很不愿去设想这样不堪的情境，但林玺内心又清如明镜，真要闹起来，他一定毫无疑问会站在亲妹妹这边.……本来心情就格外低落，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又一个打击接踵而至，林玺委屈得鼻尖发酸，泪腺也快要绷不住。可两姐妹就在旁边，表情快活，她们都等着看她的笑话，骨子里的骄傲令林玺压抑住所有激涌的情绪，无事人一般将脸歪向另一边，拗着脸，假装自己很坚强，很无所谓。林启川很快折回，将热腾腾的花甲递到了韩星月手中，提醒她别再洒了，最后漆黑的眼睛又不经意似的瞥向始终沉默的林玺，似乎是在确认，在他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她的情绪没有出现波动。
明知哥哥正在分神关注她，林玺垂着眼皮，注意力却在手里的花甲汤，她一口一口用勺子舀起来，不带感情地喝下去，疏离又清丽的一张脸，仿佛和整个夜市、人间所有的热闹，都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距离。
两个妹妹在场，林启川不方便说话，四个人继续在人流中穿梭，遇到感兴趣的美食，会稍稍驻足片刻。再往前就是几个网红摊位，因为美食博主们的扎堆种菜，以致排起的长队蜿蜒数十米，后边的队伍乱糟糟的，搞得道路中央水泄不通，被挡住的食客们怨声载道，指责夜市管理不善。林玺慢吞吞走在最后，落寞的眼睛望着林启川川高大的背影揽着他两个妹妹，亲眼目睹他双臂伸开，用身体做屏障，帮她们挤开涌过来的人流，一举一动都体现着哥哥的关心呵护。她悲观地想，他大约已经遗忘了她的存在，就算他记得，可他又没有三头六臂，两只手给了亲妹妹，还有多余的手护着她吗？
被那些灰暗的情绪环绕，林玺的心心像陷入了深不可测的海底，沙丁鱼似的人流令她呼吸不畅，她脚步顿住，望着乌泱泱的人群拧眉思索：如果她失踪了，哥哥会来找她吗？他是不是会过了很久才会发现她不见了？
这样想，她也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赌气也好任性也罢，她就是要哥哥的关注。
她自暴自弃地任由人流完全淹没自己，人流推着她惯性往前，直到再也看不见前面三人的人影。
这样人为制造的失踪令林玺感到快意，她甚至喜欢这样的实验，迫切想要亲眼目睹他心急的模样，如果把她弄丢了，他一定会心v慌吧？
要是小姨发怒，哭着询问她的去向，他未必还能那么镇定自若，永远沉着冷静的模样。
那些阴暗的心心理驱使着林玺去冒险，她观察着身边与她擦肩而过的年轻男女，有三两成群的女孩子，也有手牵手的情侣，林玺畅想着五年后刚刚成年的自己，是不是可以不被束缚在这具小孩子的身体里，她也不再需要乖巧讨好大人，那些现在遥不可及的愿望，是不是可以触手可及？林玺停驻的摊位恰好是那个卖薄荷麦芽糖的摊位。她想吃，可是哥哥不许她买，理由是糖吃多了会蛀牙。她不禁钻起了牛角尖，如果韩舒月两姐妹想要，哥哥会痛痛快快地给她们买吗？又酸溜溜想，他是她唯一的哥哥，可她为什么不是他唯一的妹妹呢?
甚至，在那些计较血缘关系的人眼里，她都算不上是他的妹妹。
林玺孤零零站在人群中央，又露出了那种小动物被抛弃的表情。
直到有人逆着人流，终于来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