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
夏晗一直觉得自己这次拉萨之行挺神奇的，都说在旅途的路上可以遇见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增长见识。
但为什么轮到她了，一开始遇见的，却是两个认识的人。
还都处于一种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的尴尬境地。
夏晗的话，如同一枚响雷，平地炸在了寂静的花园中，也成功让秦涛懵了。
看着秦涛震惊的样子，夏晗轻咬下唇，没耐心跟他继续耗下去。
低头，见他的手还抓着自己，她动了下手腕，刚想开口让他松开。
突然，身后传来响动，是鞋底踩在石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不同于女人脚步的轻柔，沉稳有力。
没等她反应，腰就被一只削瘦结实的手臂揽住，微微使力，将她与秦涛的距离拉远了些，同时手腕也因为借力，顺势脱离了禁锢，滑落至身侧。
夏晗没有回头，因为她的鼻尖率先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气，莫名令人心安。
不过下一秒，等她站稳，腰上的力度就立刻消失不见，后面的人及时收回了手。
一切动作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绅士而有礼。
“你有没有事？”
与此同时，宋嘉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
不知为何，夏晗的心里却陡然起了气，来的毫无缘由，毫无道理，而她也不想去深究。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询问，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秦涛。
看着宋嘉谦的出现，秦涛终于回过神来，犹豫着开口：“你认识郑……”
“秦涛。”夏晗打断了他的话，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躲，“记得我在火车上说过的，你—不—配。”
最后三个字，她把声音放得极低，从唇齿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显然这句话从一开始就有着不一般的含义。
没去管秦涛难看的脸色，夏晗转身，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看着在风中摇曳的花草。
“你怎么样了？”
宋嘉谦的询问声又响起，呼出的气流轻轻喷洒在她额头。
夏晗向后退了一小步，视线低垂，开口道：“我没有事，刚刚谢谢宋教授，我先回去了。”
随后绕开他快步离开，整个过程比他刚刚还疏离克制。
宋嘉谦看着她的背影，拧了拧眉，想不通哪里惹她生气了。
他刚来到花园找她，远远就看见她被拉扯的画面，于是不假思索地出手。
想到这，他将使力的右手臂抬起，上面隐约还残留着揽住她腰时的触感，盈盈一握。
脑海中又浮现出她刚刚怼人的模样，终是松开眉头，轻笑一声。
-
那边夏晗来到房门口时已意兴阑珊，偏偏这时身旁的客房的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夏晗就这样跟里面出来的女人来了对视，刚松懈下的脊背又迅速挺直。
对视三秒后，两个女人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一个朝前走去，一个拿卡刷门。
“滴”的一声，房门解锁，夏晗拧下把手的同时，余光扫向了一旁的客房门，想起了昨晚这里传来的旖旎之声，内心不禁涌上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踏进房间时，夏晗还是出声叫住了她，“柳佳卉。”
夏晗的话在寂静的客房走廊里格外明显，被叫柳佳卉的女人缓缓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她。
“既然是心心念念抢来的，就麻烦把人看牢一点。”
闻言，柳佳卉侧脸，嘴角勾起，“知道了。”
房门彻底关上，夏晗脱下了高跟鞋，白皙小巧的掌心与地板之间形成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在沙发上半躺下，微闭眼眸，终于泄了力。
半晌，手机在沙发上振动了起来。
夏晗拿起一看，是郑微兰，她立刻坐起身，调整了下呼吸，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平静的呼吸声，夏晗等着她开口。
过了一会儿，郑微兰的声音响起：“你在拉萨遇见秦涛了？”
她“嗯”了一声。
“难怪。”郑微兰低喃道。
“难怪什么？”夏晗笑。
“难怪你今天微信给我发了那段似是而非的话，下午我微博还收到了秦涛的点赞，点进去他微博一看，就在拉萨。”
“听你这口气，不会还没放下吧？”夏晗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桌子上，起身来到落地镜前。
“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眼泪都白流了。”赵薇兰自嘲道：“就是觉得他的行为有点膈应罢了。”
那边夏晗不置可否，对着镜子比划了自己的腰。
“是挺膈应的，你知道吗，他现在背包上还挂着你当初送的那只小熊公仔，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做给谁看。”
其实早在火车上看到秦涛的第一眼，夏晗就认出了对方，那个害郑微兰受情伤的那个出轨前任。
刚进大学的时候，郑微兰的性子还远没有这么沉默寡言，是一位处在热恋中的小女生，跟男朋友异地恋，青梅竹马，两人高中就在一起了。
那时她会经常跟室友分享自己与男朋友的故事，所以夏晗见过秦涛的照片，高高瘦瘦的，长得还不错。
但没想到，夏晗仅仅见证了这段恋情三个月，就宣告破灭。
还是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
夏晗闭眼，双手交叠环住自己的腰，想试试是否够细，结果刚刚抱住，瞬间又让她想起之前男人揽住自己的力度。
甚至还有灼热的气息仿佛就喷洒在耳后。
她赶紧睁眼，猝不及防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混乱的神色一览无余。
转身，空无一人。
“谁知道呢，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去了，还是柳佳卉。”
郑微兰的声音如同救命稻草般拉回了她的思绪。
大一跨年夜，秦涛有事过不来，于是郑微兰就打算悄悄飞去那边给他惊喜。
她的家境并不富裕，来回的飞机票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她是又是省吃俭用又是做兼职，才勉强凑齐。
结果那夜她满心欢喜飞去，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当天凌晨的时候，夏晗在睡梦中接到了她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郑微兰歇斯底里的哭喊，精心准备的惊喜变为了捉奸在床，多么讽刺。
“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来，当初打开房门后，他们赤身纠缠的一幕，现在看来是真喜欢啊。”
“喜欢？”夏晗轻笑出声，拿起了手机，“我看不见得。”
夏晗其实是见过柳佳卉的，她后来还专门到明师大寝室找过郑微兰，当时还是自己开得门。
自然柳佳卉也见过她。
夏晗不清楚那天她俩出去具体聊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郑微兰就断干净了一切，每天只知道学习，变得沉默寡言。
“也许吧。”
郑微兰想起了当时柳佳卉跟她说得的话，‘他那个人本性就是一个海王，沾花惹草的，只是你单纯，一直没看穿罢了，我愿意做他鱼塘里无数中的一条，你愿意吗？’
自然是不愿意的，郑微兰知道自己这不是单纯，而是蠢，居然像傻子样被人骗了这么久。
“不说了，都过去了。”郑微兰扯到她身上，“你的拉萨之行怎么样了？情况如何？”
她这话题扯得生硬，不过夏晗没计较。
“情况……”
她的视线由镜子移向了窗边，厚厚的窗帘被拉上，只余留了一丝缝隙，让一缕金黄的暖阳趁虚而入，倾洒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
她抬手握了握，神色逐渐轻柔。
“大概就是我想一步登天，现实却让我温水煮青蛙。”
电话那头的郑微兰安静了会，半晌开口道：“夏晗，知道嘛，每次你一比喻，都会让我怀疑你是否是中文系的学生。”
-
隔天早晨，夏晗穿过走廊时，在清洁阿姨的推车里，发现了那只被遗弃小熊公仔，后来从店员那里得知他们退房了。
呵，谁在乎呢？
午餐夏晗原本是打算独自一人靠坐在窗边吃的。
奈何扎西平措太热情，看到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后，立马就拉着身旁的宋嘉谦过来一起吃。
一人行变三人行，尤其在夏晗刻意不看向宋嘉谦的情况下，这顿饭倒是吃得有点艰难。
宋嘉谦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女生吃饭的时候，小口小口的，很秀气。
他没说话，低下头去。
就连平时反应迟钝的扎西平措都感觉气氛略微有点不对劲。
余光来回打量两人，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莫非是自己当了电灯泡？
于是他光速扒完饭，想赶紧起身把空间留给这两人，偏偏这时夏晗却喊住了他。
“扎西，我想问你个事。”
扎西平措扫了眼默不作声还在吃饭的宋嘉谦，笑道：“小学妹这么客气干嘛，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言无不尽。”
夏晗抬起一只手托着下巴，问道：“你们当初民宿的室内设计师都有谁，你还记得吗？”
“啊？”扎西平措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这个啊，民宿是几年前重新设计的，当时有挺多人的，不过我倒是记得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好像叫什么李李……”
“李斯。”夏晗帮他答了。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他拍了下脑袋，“那时候感觉他长得不错又年轻，就有点印象。咦，你知道他啊。”
“嗯。”她点头，“因为我们家的民宿也是他参与设计的，你说有不有缘。”夏晗笑道。
“那可真是太有缘了！”扎西平措惊喜，随后又反应过来，“啊！你们家也是开民宿的吗？”
“算是吧。”夏晗笑笑，“在江涠湾，很美的。”
作为在明大上了四年大学的扎西平措自然知道江城南边这个靠海的旅游胜地。
“江涠湾啊，我去过的，那儿大海太美了，没想到你家乡是在那里。”
……
桌上的两人在兴奋地聊着天。
一边始终保持安静的宋嘉谦，轻轻抬眸，扫了一眼夏晗托着下颔的手腕。
纤细白皙的腕骨处，戴着一条迷迭香图案的精致银色手链，因为抬起的动作，微微向下滑落。
他垂眸，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
那个图案……
房间的床角下方的墙壁上也有。
沈时宜用手轻轻挡住了嘴边的弧度，突然想到昨天看得那本《倾城之恋》里白流苏的一句话。
——“你最高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
不远处，拉姆曲珍站在角落里，今天她起晚了，没想到一来到餐厅就看见窗边谈笑的三个人。
想起刚刚宋嘉谦看向对面女人手链的那个眼神，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突然觉得自己昨天的那些举动，不管是哪一样，都颇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