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易子而食
甘原郡。
大旱的第四年夏。
烈日高悬，饿殍遍野。
风一吹，沙尘漫天飞舞，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爹、爹，奶奶她断、断气了……”屋子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气无力地将这一消息传递出来。
“啊——！我可怜的老娘啊！”
男人抱着枯瘦如柴的老妇尸首哭得绝望悲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伴随着凄厉的哭声，隔壁屋又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老爷，老爷！生了，姨夫人她生了！”一个丫鬟兴冲冲地抱着怀里的婴孩跑了出来，“你快瞧瞧，是个女婴！”
“女婴？”
那原本还在悲伤的男人一听说是个女婴，连忙放下老妇的尸首，脚步虚浮地奔了过去。
掀开裹着婴孩的棉被，再次确认了一番。
随后化悲痛为力量，对着那丫鬟道：“你快去，快去看看隔壁家的生了没有？”
“好，我这就去。”
原本也饿得头晕眼花的丫鬟，此时也不觉焕发了力量。
只要隔壁家的一出生。
两家一交换，就都有的吃了。
很快。
丫鬟就传来消息，隔壁家的也生了，都眼巴巴等着交换呢。
男人瞬间来了干劲，对着一干人等吩咐道：“你去捡柴火，你去生火，我过去换孩子……”
“爹，爹你等等！”
原本饿得不想动弹的少年，听到屋子外头的吵闹声，一股脑爬了起来。
“你不能把妹妹卖了啊！”
“滚犊子！”男人一把踹开当道的少年，“这丫头片子留着也不能传宗接代，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如今能让我们一家人饱餐一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少年被踹倒在地，却又迅速爬起来，死死抱住男人的腿。
“爹，不能啊，妹妹她也是一条性命，我们不能这么做。”男人怒目圆睁，扬起手就要打少年。
“你个小兔崽子，再拦着我，连你一起卖了。”
少年毫不畏惧，依旧紧紧抱着男人的腿。
“爹，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可以去挖野菜，去吃树皮也行，总之我一定能找到吃的，不能卖了妹妹，她也是你的亲骨肉啊！”
这时，屋里传来女人虚弱的声音。
“孩子他爹，别卖女儿……”
男人却不为所动，“想什么办法想？老子都快饿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用这丫头换回来吃的，大家都能活下去。”
少年红着眼眶，“爹，妹妹她那么小一点，你就算是跟别家换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男人看着怀里明显瘦弱的婴孩，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但那股饥饿的感觉上来又让他狠下心来
“能吃点是点！”
男人抬脚就要走，少年却抱得更紧了，“爹，我不放，我不能让你卖了妹妹。”
就在父子俩僵持不下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哀嚎声。
原来是隔壁家刚生的孩子忽然咽气儿了！
这下子，人家也不来换了，一家人关上门自己吃了。
男人一听，气得不行，抱着怀里的婴孩就要往地上摔去，少年眼见男人发了狠，他迅速出手，接过急速降落的婴孩，不管不顾地朝着外头跑去。
“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男人不过是嚎了一声，便再没了力气追喊。
颓丧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年为了保住怀里的婴孩，好似上了发条一般用尽力气去跑，最终倒在了村东头的一个光秃秃的柳树下……
待他再度睁开双眼，入目之处便是一张如花般娇艳的笑颜。
“你、你是谁？”
少年满是警惕地望向姜糖，眼神中流露出戒备与疑惑。
“醒了？”
姜糖漫不经心地指向不远处的饭桌，“我给你做了些好吃的，起来吃点吧，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讲话。”
少年微微一抬眼，这才惊觉自己的面前摆放着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
那诱人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让他那原本因饥饿而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桌美食，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你为什么要给我做饭？有什么目的？”姜糖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温暖。
“没什么目的，只是看你倒在我家门口，顺手救了你而已。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少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饥饿的侵袭，缓缓起身来到桌前。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点食物放入口中，那美味瞬间在舌尖绽放，让他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已经许久不曾吃过这样的美食了。
“这饭菜可真香……”他不自觉地喃喃道。
姜糖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少年一边吃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姜糖。
这个陌生的女子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但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到底是谁？？”
他明明记得自己倒下的地方寸草不生，只有一棵干秃的柳树，哪里来的人家？
姜糖微微扬起下巴，“我只是一个爱管闲事的神仙姐姐。”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悲怆道：“这世间要是真有神仙就好了，我们甘原郡也不至于大旱这么多年，饿死了这么多人！”
姜糖笑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神仙这不就来了嘛！”
少年抬头看了姜糖一瞬，他的眼神又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缓缓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对着姜糖说道：“我吃饱了，你如果没事就快离开这里吧，这是一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你有粮食有水，必死无疑！”
“无妨，我死不了，你们也死不了。”
少年诧异地看着姜糖，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完，会逼走她……
“我不是在危言耸听。”
“我也不是在吹牛。”
少年看着姜糖，姜糖也看着少年。
最后，还是少年败下阵来，“你不走，我也得走了，家中尚有母亲要侍奉，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你就这么回去，是要看着你妹妹被人吃掉吗？”
“不！”
提起他妹妹，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戾气，“我的妹妹，我自会拼死保护！”
“你都朝不保夕了，还拿什么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