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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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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人上来扑得第一下莫讷言没想起来自己与他何仇何怨的话, 那第二下惨绝人寰的痛楚绝对激发了他大脑里的所有潜层记忆——乔为善的爹!

霎那间所有新仇旧恨都加在一块,莫讷言也想生痰其肉,两人如同浑身生癞的野狗,伸出自己的獠牙互相撕咬,莫讷言鼻子源源不断的往外冒血,一小块残存碎骨软肉连着大块生撕下来的鼻子, 他尖着嗓子愤声怒骂:“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在莫讷言的想法之中, 如果没有乔为善此类人等拉皮/条, 那莫博名也不会沾染亵玩幼女的怪癖,如果莫博名没有怪癖, 那他就不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如果他没有死在女人肚皮上,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绝不会为了掩盖自己在莫博名身上留下的痕迹而大开杀戒!

一切的一切源头都仿佛沸腾融合化作眼前这个男人, 莫讷言喉间如狗发威低吼, 两人霎时间扭打成一团!

鲜血碎肉, 腥浓恶臭……

荀渺与福霜匆匆赶来的时候,人去楼空的莫家宅院里只有这两个人……不,畜生在一起扭打,而钟离则远远躺在另一个角落里生死不知!

“钟离!”荀渺吓得面无人色,跑过去小心翼翼将钟离扶正, 犹在他胸膛里的刀让两女瑟瑟发抖,濒弱的心脏起搏如同即将吹熄的火苗般脆弱。

“他……”福霜哽咽, “他他还有救么?”

荀渺没有说话, 她抖着手将钟离揽在自己的怀里, 浓稠干硬的血痕粘在她的手上, 身上的衣服上,她毫无所觉,将钟离抱起来,两个人悲痛着,无声流泪的往外走。

走到大门口,两位女士与一位早就候在大门口的那位老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荀渺顿了顿,她张嘴,声音有些虚渺,却不啻于一记精神鞭笞:“你懦弱的让我鄙夷。”

老人哆嗦了下,此时此刻他终于不强装笑容,却衷心对荀渺鞠了一躬,真心实意道:“谢谢。”

然而荀渺却毫不停留,落空他这一躬,起身之后的老人站在高高的莫宅门口,目送她们越走越远的身影……

-

幽暗无边的现场,莫讷言恶狠狠得揪住乔梦东的头发,发了疯似的将他的头往墙上撞!

裴生站在门口,幽幽道:“莫先生,请住手。”

莫讷言被血水呛了一下,他忍着剧痛,回头看向站在门口被唯一一缕微光包裹的老人,松开昏迷的乔梦东,终于瘫软在地,后背倚着墙壁,嘶哑说:“老裴,救我……”

裴生依言转头出去,大约是去拿纱布止血器材,莫讷言昂头遥望天花板,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坑哧吭哧笑出了声,他听着耳边又逐渐变大的脚步声,叹息道:“老裴,没想到到最后陪着我莫家,陪着我的……还是你。”

“是的。”裴生淡淡说道,抬手轻微的给莫讷言注射药物,他一字一顿犹如发下誓言:“我会一直都陪伴莫家。”

莫讷言感受手臂上的刺痛,等着裴生给他包扎伤口,然而裴生却再无动静,只是安静的蹲守一边。

莫讷言蹙眉转头:“老裴你在做什么……”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莫讷言就震惊当场,猝不及防下威吓出口:“老裴!”

老裴拿着一把手/枪,正在细心擦拭!

老裴耷拉着眼皮,可有可无的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惊惧不安困惑不已的莫讷言,轻声说道:“先生,私人照片被公布的感觉如何呢?”

莫讷言的眼睛蓦地瞪大,丰富愤怒的情绪在眼底汇聚——“是你!”

那一霎那巨大的愤怒委屈和不解充斥在莫讷言的心里,他尖锐到声音都变了调:“为什么背叛我!“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伺候了老爷子!你照顾我!我把你当家人待!我让你当管家!我让你不用老而无用的时候退休回家吃自己!我让你的家人吃的好住得好!我让你的子侄毕业之后就到莫氏领高薪!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莫讷言悲鸣出声,与人做对,输了他愿赌服输!可他却无法容忍自己人对后捅刀子!

老裴目光中流露出点点歉疚,然而他动作不止,只是口中开始慢慢解释:“是的,你待我不薄,莫家待我不薄。”

莫讷言心中怒火更为沸腾,他冷笑一声,眼睛不时盯着老裴手中的枪,讥讽道:“那我更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背叛了我!”

“钱?权利?地位,女人——你这样半截身子都埋进地里的人?”

面对莫讷言的羞辱,裴生无动于衷,他依旧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自己要做得事,冷淡的出声:“并不是,而是因为——博名。”

莫讷言悚然一惊,随着裴生的每一分一毫的举动而绷紧神经,额间流出滚滚汗珠。

裴生叹息一声,目光悠远亢长,似乎在回忆一份孤独忧伤却又美好的感情。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莫讷言尚未登基,娶一位典雅貌美的美好女性为妻。

她的家庭比一般的人家要好,却又比莫讷言的要低。

——恰好可以被莫讷言捏在手心。

“路遥来到莫家。”裴生亲昵的去掉这位女士的姓,只叫她的名:“她爱弹钢琴,喜欢插花,安静而娴雅。”

——这真是一个完美花瓶。

被裴生悠远的语气所带动,印象中那个柔弱无能的女人的面容竟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莫讷言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眼睛依旧不着痕迹的死盯着裴生没有停下来的动作。

“路遥是一位优秀的女性,她懂得如何照顾你,如何安置这个家。”

裴生平稳叙说,旁若无人:“可是她太孤独了……”

幽幽叹息在四下无人的莫宅里响起,另一位听客已经渐渐感觉不对劲。

“她像一朵美丽娇嫩的花,开始慢慢枯萎。”这句话中参杂着浓浓的个人情感,裴生追溯的语气婉转缠绵,全不似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应该有的语气。

他的鬓角华发攀升,眼角皱纹层层堆叠,一双眼睛浑浊却有情,他冷静而又克制的冰冷表情——

莫讷言忽然发现,老裴其实是一个很能引起女性柔软的男人。

裴生虽老,却见识广博,处事圆滑而又有礼,倘若再年轻个二十来岁,四五十岁时是一个男人最富魅力的时候。

尤其这个男人尚且算是养尊处优。

他管家的身份注定他是一个妥帖的,完美的,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男人。

一个长期受到冷落的年轻女子,即使面对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男人,他的那一份完美如绅士般的温存,依然能撼动她渴望爱的内心。

“我们常常一起浏览花园,一起品鉴红酒,一起欣赏乐章……”咔哒一声,那双虽然斑斑点点却纤长有力的手握住被打理好的枪支,伴随着裴生叙说的话语:“我们一起迎接博名的诞生。”

瞄准莫讷言肮脏丑陋的额头。老裴平静似水却深如汪洋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他:“我曾发誓,一定,一定要终身侍奉莫家。”

“那是因为你的儿子当了我的儿子!”莫讷言终于咆哮出声,他愤怒到极致以致于浑身发着抖:“你想要偷梁换柱!你想要姓莫的变成姓裴的!”

“不。”裴生淡淡说道:“我曾在老爷临终之前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多年往事何曾如烟?它一直都在,岁月并未将它真正抹去,留在原地,而是将它打磨成一柄尖锐的伤人利器。

莫讷言的的眼神倏然而变,他控制不住的哆嗦着嘴唇,因为受惊过度而变得沙哑的声音颤抖出声:“你……你……”

“是的。”裴生在面对莫讷言时总是佝偻的脊背慢慢伸直,他笔挺的站立着,那种狡诈如狐的气质竟然肉眼可见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儒雅的,岁月多情的磅礴气势。

恍然间,眼前老裴的身影虚幻斑驳,他渐渐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一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却真正让人如沐春风下意识追随的人——他的父亲。

老裴与他多相似啊!

莫讷言这才想起来,真正被看着长大,真正被老头亲自带在身边培养的……一直都是老裴。

裴生说:“我跪在地上,将所有的一切罪恶都和盘托出,包括你,我,路遥。”

“我祈求老爷放过路遥与博名,我愿意受到惩罚,一辈子为奴为婢,为莫家打理一切。”

“但是老爷却说,与其以后让你再祸害别人,不如百年之后由博名肩负起振兴守成的担子。”

裴生的语气里终于见着一丝颤抖:“我不该,不该如此软弱。”

“做错的人是我,愧对莫家的是我,该用一辈子偿还的人也是我。”裴生倏而一静,深呼一口气,稳了稳即将崩溃的语调:“而不是应该葬送博名的一生!”

“呃……呃……啊!!!”莫讷言愤怒惶惑的揪住自己的头发,速速低语:“是你!是你告诉老头子我喜欢男人!是你让他一直对我看不眼来!是你让我承受着老头子异样的眼光!”

莫讷言猛地抬头,额间紧紧抵着黑洞洞的枪管,双眼肆虐的盯着垂目看他的裴生:“你知道我多想让老头子正眼看我么!你知道我多害怕别人的眼神么!你知道我千辛万苦伪装的多累么!我多想自己喜欢的是女人!我多想活在阳光底下!”

“——可是我不能够啊!”莫讷言猛地闭上双眼,眼泪顺着眼角缓缓下滑:“世道如此,世道逼我,世人眼光碾压我!”

“歧视,鄙夷,惊恐,害怕,恶心,指责,议论,排斥——不容于世!”莫讷言嘶哑出声:“为什么要这样,我只不过,只不过与你们喜欢的喜欢略微不同而已啊……我不是变态啊……”

“我曾经……曾经……”莫讷言狠狠的闭了闭眼,斩断泪水:“我也曾愧疚过,我也希望我跟博名只是父子,只是父子,可是寂寞它太恐怖……”

“太恐怖……”莫讷言低声絮语:“我曾经想过的,等我死了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博名的,我希望自己能够补偿他,不要,不要恨我,等我死了以后,会有一个美丽温存的女人来弥补他的创口……”

“我也是这样对他说的。”裴生哽咽道,他握着枪托的手几不可察的颤抖着,另一手缓缓从自己后背腰身里抽出一封遗书。

“我也不断告诉他要忍耐,要赎罪,要求得宽恕……”

裴生短了顿,在莫讷言低头打开遗书默念的时候道:“可是博名受不了了,他选择了报复和死亡……”

“没有人能轻易了结他的性命,在你禁锢他如脔物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的奇能异士怎么能轻易的让他中招,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一心赴死……”

“在故意跟你温存之后,带着你的痕迹,荒唐的死在世人眼里,这是他无声的控诉!“

裴生握紧手中的枪/支,对准颓然倒地,垂目不语的莫讷言。

良久之后,莫宅惊响,紧接着又有一声枪响,两声之后……乌鸦鸟雀惊飞盘桓……

强如百年莫家,也终究抵不过世事苍狗,化为岁月长流的一抔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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