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陈佩瑜听到手下说把探秘莫宅的人给掳来了的时候, 她就赶着去见这个人了。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什么样的团队,居然有胆子对上她这个纵横十几年的老手。
她命令司机开快点,自己忍不住在路途中点根香烟抽。
香烟的牌子是娇子,不贵, 九块钱一盒。
与白将军相比它柔和的简直如同最软弱的的小女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可其实很早以前,陈佩瑜是并不抽烟的。
她是一个对生活有着苛刻要求的精致女人,最好的对她而言是最基本的。
香烟这种东西,一伤身体, 二装不了逼,一向是她嫌弃的对象。
但是怎么说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跟那个前夫相处久了, 就沾染上了他的一些习惯。
他嗜好香烟,抽得很凶。
常常因为工作奔波劳碌,很晚都不能在家。
她乐得自在, 否则还要考虑怎么应付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
有时候他们出入一个屋子, 判断他是否回过家的证据就是家里有没有残留的香烟味道。
她最常见的就是他把烟盒放在桌上,与一大堆资料报告混杂一块,旁边必然有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他嘴上还会叼着一根吸到半截的烟。
怎么劝也不听, 他说吸烟有助于他思考。
陈佩瑜心思缜密, 但其实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她更多的时候会力不从心,满脑子的烦恼。
时间长了,她就想起对方说过的话——吸烟有助于思考。
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是手头上有了这样一点耽误时间,但无伤大雅的琐事之后,陈佩瑜有时濒临崩溃的脑子真的会悬崖勒马,重新归位理智。
于是她就有了这样根本不符合她品味的习惯。
现在她忽然又想抽只烟。
蔓延开来的香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忽然就想整理一下最近纷乱的思绪。
其实讲实话,这回她的合作对象其实是那个伊诺。
刘传正是一个涉入游戏并不深的人,他本身就是光彩加身,可以说如果没有刘传升给他扯后腿,没有倒霉的给弟弟擦屁股,他大约一辈子顺风顺水,天之骄子。
一个狡猾的成功商人。
可惜。
他一朝落子,棋错半招。
本来在预计之内的是搞死刘家,然后她得到材料,从此分道扬镳,但是陈佩瑜烦躁的却是这回的任务太他/妈麻烦了。
纠纠缠缠,拖拖拉拉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沾到了就又臭又长,还扯不断。
现在这个烂摊子让她忍不住头脑发炸,取一根烟抽,也算是缓解一下情绪。
车总算到了目的地,打断了她回顾任务的思考,两根香烟被陈佩瑜不间断的抽完,她面不改色,从小巧精致的包里取出口气清新剂,去除烟味之后,才伸手开门下车。
她手下这次从医院掳人,虽然是职业老手,却也是有点害怕太张扬,因此定的地点简直荒山野岭到可怕的地步。
漫山遍野荒无人烟,一路上车开的都很平稳,唯独来了这地方,颠簸的让人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陈佩瑜一直惯有的香水味夹杂了一些焦油味道,她穿着平底鞋一路往上走,干净利落的衣服因为登山的姿势而起了点皱,陈佩瑜面无表情,看着草地里生死不知,一脸睡意甘甜的人。
她觉得有点面熟,但记忆中似乎并没有此号人物。
“把他叫醒。”陈佩瑜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但丝毫不减她独断的强势。
围站一团的几个糙汉子对视一眼,上前把人翻转过来,转眼间就把人弄醒。
那人穿着一身病服,瘦弱如同鸡肋,两只眼睛先是恍惚的瞄了一眼四周,当看到陈佩瑜的那一刻爆发出热烈的光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老板!”
老板——
陈佩瑜脑子里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个想法荒唐到她想笑:“绑错人了?”
她的唇边掀起一抹怒笑,凌厉刻薄的嘴唇上下微动:“是不是?”
“……”所有人都被这女人庞大的气势吓得不敢言语,每个人都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说话!”
“老老老板……我我我……”从地上爬起来的人满目惊疑茫然,他往前爬了两下,刚刚爬到陈佩瑜的脚边,就被她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不小,这个倒霉的家伙往后翻滚了两下,脑子被地上的石块硌出了血,伸手一摸,满手泥土鲜血。
“滚!你们这帮废物!”陈佩瑜怒极,她腮边的肌肉控制不住的颤抖,一双眼睛如刀般从几个废物的身上剐过,冰冷无情。
然而即使这样,这群壮汉却尤觉得的如蒙大赦,激动得连滚带爬消失无踪。
诺大的山边不一会只剩下了陈佩瑜一个人。
她有点蒙。
刚才那股愤怒由心底直冲脑门,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被气顶的有点站不稳。
她哆哆嗦嗦,漂亮的手指不住的抖,从香烟盒里拿出最后一根烟,她把空了的烟盒扔在地上,却怎么也点不着火。
她有一点点的狼狈。
“小姐。”不远处坐在车里的司机从里面出来,跑到她跟前,从她手心里抠出givenchy,帮她稳定手,点着了烟。
陈佩瑜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烟清爽的气息从口腔里往鼻端蔓延,缓缓吐息……
她的眉心渐渐舒缓,脾气从顶端下来,整个人都在这瞬间慵懒了似的。
这很病态。
但是她控制不了。
一根香烟吸完,陈佩瑜这才敛着眉眼,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熄,低低说了句:“回去。”
她周身都有香烟燃尽剩下的味道,可这回她却没有驱除它们,反而觉得被香烟环绕的感觉……就像是那人在身边一样。
莫名的安定感。
陈佩瑜望向窗外的眼睛有着些许的疲态,卷烫的末尾发梢在她嘴边,车窗玻璃忠实的反应了她现在的模样,莫名有种凄婉可怜。
她闭了闭眼睛,转过头,对着司机改口:“去邻市,淮河路,淮下街。”
“好的。”
-
淮下街。
陈佩瑜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月当空,满城夜摊都摆上街面,熙熙攘攘的夜市人群川流不息,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却又勾引肺腑饥饿感的麻辣味道。
夜市……小吃……麻辣烫……小龙虾……
这座城市给她的回忆扑面而来,那些恍然如昨的黑白记忆忽然就染上了颜色,变得鲜活,近在咫尺。
到了这里,陈佩瑜反常的放弃自己干净整洁的要求,自己从车里下来,沿着记忆中的路,穿过夜市,去与它一墙之隔的一个小区。
她站在小区里面,黑夜让小区里比外面要安静,但四周还是不时传来乘凉的小孩与老人的笑语言谈,黑蒙蒙的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她就这样站在一幢楼前,一层一层的往上数,数完了就这么看。
就抬着头看,看着里面投射出黄色的灯光,想象着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他今天回来的可真早。
陈佩瑜淡淡想着。
她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钟离了。
她扪心自问,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钟离。
钟离按部就班,任劳任怨,满身糟污,一身坏习惯。
关键没情趣,没钱。
不是适合她的人。
只是在她落难的时候,被她骗了的一个男人而已。
却给了她强大的安稳感。
在他身边呆着的时候,陈佩瑜睡觉是踏实的,她没梦中惊醒过,出门的时候附近的人总是不自觉的就给个笑脸,因为她的男人是警员。
那是……一种充满生活气息却有点低端的生活。
一点也不刺激,一点也不高雅。
陈佩瑜是一个恐惧生活平庸,一成不变的人。
从少年时代起,她就恐慌于自己可能在未来相亲,像配种一样跟一个不相识的男人结婚,没感情,没刺激的搭伙过一辈子。
她不能忍受这能一望到人生尽头的生活。
她原本只是一个平凡漂亮的青葱少女,然而有朝一日这样强烈的,想要改变自己的愿望如同脱轨的野马,把她带到了惊险游戏身边。
于是她就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疯狂作案,嘲笑一无所知的平凡人,获得金钱,获得荣耀,获得别人充满野望的眼神,获得别人的低头,摇尾乞怜……
这种感觉才是她的终身追求。
只不过在钢丝上走了一辈子,有时候她也想要歇一歇,找一个能停下来的地方,缓一缓满身戾气。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钟离这个象征着平凡生活符号的男人就成了她回头的一抹风景。
她消失之后,从不打扰钟离的生活,有时时隔半年,时隔一年……想起来了就跑过来看一下,在楼底下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