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坠入
詹老太医也从内殿中端着一碗水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两滴血进入水中后迅速扩散开来。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金碗上。
有人心里正敲锣打鼓惴惴不安，有人手上正摩拳擦掌等待着大干一场，有人则是冷眼瞧着，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人正是龙芩。
他在乡野间生活了这么多年，若不是这次景帝因为去找楠溪受伤，他这辈子都不会踏入京都半步。本来就没有权欲，有的只是寄情于山水的美好诉求，眼前的一场“争名夺利”之举，在他眼中看起来实在是无聊至极。
“融了！融了！”一旁詹老太医身边站着的小太监显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在放眼望去皆是朝廷重臣的场合下，他竟然一时激动叫出了声音来。
也不用詹老太医眼神警示，他自己个儿在喊完的那一刻便已经察觉到自己在殿下失仪，急忙跪了下来。他跪得极有诚意，一声膝盖碰到地板的声音极为清脆，充满了求生欲，好在目前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血滴相融之上，无人在意他这个小太监。
全公公走上前去伸头自己瞧了一眼，从詹老太医的手中接过金碗
，恭敬地呈到了龙芩的眼前。“殿下，您瞧，两滴血相融了。”
龙芩用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了下边的人一眼。不对劲，他们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甚至他怎么还看出了一丝沾沾自喜？
正疑惑着，只见一旁站着的詹老太医突然冲了出来，用左手的食指指着龙芩，愤怒道：“方才为了避免损伤龙体，我取的是韩大人给我的血样，据韩大人所说，这血样是从远在京都千里之外的石头岭的一位老农夫手中取来的。诸位，咱们台上这位并非是景朝的皇族血脉！”
詹老太医说得义愤填膺，眉毛和胡子都随着说话而肆意抖动，在众位朝臣眼中，那是因为有着拥护朝廷的不二之心才会出现的忠贞证明；在龙芩眼中，那便是一个戴着太医帽子正在哗众取宠的小丑。
“啊？怎么会这样！”
“竟然真的是假的！”
……
朝堂之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吵成一片，有不敢相信的，有后知后觉的，有还是觉得不对劲的，有拼命坐实这不实信息的……
一股倦意从龙芩的心底深处传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过楠溪。她如今到底在哪儿？
是不是在走黄泉路？黄泉路上冷不冷，暗不暗，她怕不怕？
若是自己下去陪她，她是会高兴还是会生气？
眼前的一切在龙芩眼中化为了虚像，逐渐模糊，金碧辉煌的朝堂在他眼中瞬间变为了一所巨大的金色囚笼，而他便是被囚在其中的一只没有翅膀的鸟，每天望着远处的天空，可惜却无力为自己挣脱出一片爽朗晴明的天空。
龙芩的思绪是被一块扔过来的砖头打断的。他在砖头被扔过来的前夕隐约察觉到了风的轨迹，若是他躲了，是可以躲开的，可是他没有动，他突然想知道那砖头是否真的会砸中他。如果砸中了，他是不是就能见到楠溪了？
可惜他没有如愿，一旁的全公公帮他挡住了这一砖头，还有紧接着射过来的几支冷箭。只是饶是全公公再武功高强，后来围拥上来的卫兵队他也是挡不住的。
来用绳走绑他手脚的侍卫长动作很粗鲁，龙芩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一时竟分辨不出是这侍卫长存心针对他，还是这侍卫长天性本就粗糙。
罢了。龙芩累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走下虎皮椅离开朝堂的那一刻，
他竟然有一种难得的解脱之感。
脚下虚虚一软，龙芩全身上下都像是坠入了云端，身上没有了力气，就连呼吸都变得更加绵软悠长了。拖拽他的侍卫没想到自己手中的人竟然突然滑落在地，急忙再去拨弄他。
这一举动落在了全公公眼中，气得他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小王八羔子，竟敢这样对待我们景国的三皇子殿下！真是一群无知又粗俗的野蛮人！等陛下醒来，你们就等着抹脖子吧！”
全公公毕竟是跟在景帝身边多年的老红人，宫里头上上下下，就算是不知道景帝，也是知道全公公的。那拉人的侍卫长难得地将手上的动作放轻柔了些。
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已经凌乱了。这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若是是真的，那么他为何不反抗，这么顺从呢？若是是假的，为何全公公还如此维护？
侍卫长摇了摇头，脑容量显然不够用，罢了罢了，他还是早早完成差事回去舞蹈弄棒吧，这皇城里头的事情，他向来是捉摸不透的。
……
“殿下，殿下？”耳旁又传来了全公公给的声音，看他焦急的模样，似乎已经叫了他
很多声了。龙芩再次睁眼时，看到的便是全公公熟悉的面容，只是不同于往日，这幅面容上挂满了愁容。
他手下意识放在床铺的被子上，触感不再是滑溜溜的丝缎，而是粗布，他这才反应出自己这是从那个金碧辉煌的囚笼中换到了货真价实的囚牢了。
他打量了下全公公的穿着，身上官员的服饰没有被扒下来，头上的冠帽也是戴得好好的。“全公公没有被连累，实在是太好了。”他嘴中呢喃了一句，也不管全公公脸上是个什么五味杂陈的表情。
龙芩伸了伸腿脚，再看了一眼四周。这间牢房显然是特意清理过的，屋子里头甚至还弥漫着一股皂角的清香。若是比其他的牢房相比，这间堪称是豪华套间了。
不需要思考也知道，这定然是全公公的安排。
“公公辛苦了。”龙芩的话听在全公公耳朵里分外别扭。
“殿下！你是货真价值的殿下！他们那些狗杂碎眼睛都是瞎的！您与宸妃和陛下长得那样想象，老奴第一眼便认出来了！都说亲情血浓于水，就连陛下都认了您，如今那群没有良心的竟然这样欺负您！只恨老奴没有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