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十日
寒月当空,平铺皓影。
草木萧瑟,群山层峦叠嶂,高耸入云的峰峦如同巨龙盘踞,荒败的青竹林野随风摇曳。
余绾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一旁的谢鹤续。
两人间隔着一位名叫景和的暗卫,前后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却让余绾忍不住去打量探究他的神色。
暗道尽头处那没头没尾的两句话,令余绾有些心神不宁。
这反派太子与原身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他竟还教过原身射箭,那为何在原著中两人最后落得个反目成仇的结局,他还亲手将原身一剑穿心。
烦躁地拧着眉,余绾暗暗思索着,一行人越往深山里走,便见林中积雪犹寒,却不乏人迹。
齐旺不禁感叹:“这深山老林,山路崎岖,动辄便是陡峭悬崖,更常有凶猛野兽出没,没有雪灾也是寸步难行,便是避世门户,也止步半山腰处,却没成想,竟有人挖了暗道通行,着实骇人听闻。”
下了暗道,余绾便感头晕脑胀,本以为是暗道内风丝不透或有瘴气所致,可行走在这高山林野,月朗寒风,不适感不减反增,连带着心口处,也开始抽搐闷痛。
拧着眉头,余绾努力平稳呼吸:“这后山山脉连绵不断,竟不知会通向哪里。”
齐旺刚欲回答,景和便已开口回道:“隆安县傍山而建,隆安山与群山融会贯通,若非前些年的大雨滑坡,经验老道的猎户能一路穿行,出隆安至邻县。”
言罢,景和眼底泄露忧色,对谢鹤续道:“主子,虽说因雪灾野兽难活,但若真要穿山而行,越往里走,深山越危险。不若先退回去,让属下先探探路。”
闻言,余绾再次看向谢鹤续。
不知前路到底藏着何等波涛汹涌,几人没有点火把,而是燃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夜色中闪烁,谢鹤续并未言语,拿过景和手中的火折子,朝地面上潮湿的泥泞照去。
余绾顺着火光看去——
高山林野间,霜雪更难消融。枯枝树叶铺在地面上,却难掩痕迹。
只见火光照耀下的泥泞中,能隐约看到被枯叶遮掩的几道长长细细的印记,不过五寸便戛然而止,似是有人在特意掩盖痕迹。
余绾皱起眉头,一旁的齐旺也弯腰看过来,迟疑道:“这像是车轮碾压过的痕迹。”
余绾弯下腰,将手中的火折子举在离谢鹤续手边两寸的位置,以弓为笔,指着不远处泥泞:“还有这里。”
这块泥泞对比旁处少了几分潮湿,便是泥土的松动程度也与旁处微微不同,泥泞上虽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和杂草,但或许是山上风大,将枯叶移偏些许,遗漏处依旧能看到几只清晰的爪蹄印。
齐旺立马蹲下身来,将败叶扒拉至一旁,景和也伸长脑袋看过来,不过一眼便肯定道:“这是毛驴的蹄印。”
齐旺紧锁眉宇,沉思道:“毛驴,车轱辘,他们这是在深山中拉送什么货物吗?可是深山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值得他们如此劳师动众。”
景和思索片刻,说道:“也有可能是从外面往深山里运送物什,这车轮印实在是太短,也辨别不出方向。”
齐旺叹气道:“若是刘恪言并未昏迷,便也不用这么麻烦。审了他不说知晓全部,却也能有些眉目头绪,不用我们在这偌大无边的深山中无头苍蝇般乱转。”
二人猜测分析了一通,终于发现余绾和谢鹤续二人迟迟未曾开口,齐旺刚欲开口询问下一步,便见余绾拿着短剑在眼前这片泥泞上画了一个圈,开口说道:“除了蹄印,你们不觉得这片泥泞还有古怪吗?”
齐旺与景和一愣,随即伸长脑袋。夜色浓郁,又有林植荒草遮掩,只靠微弱的火光视线并不清晰,二人蹲下来,细细打量片刻,终于察觉出端倪。景和惊道:“这片泥泞不仅比旁处要干涸些许,泥土颜色也要比旁处深上些许,就连......”
望着被他扒拉至一旁的杂草枯叶,齐旺一拍大腿,接过话:“就连杂草和枯叶都比旁处多,杂草都是连根平铺在泥土上,就像是被人翻松过!”
谢鹤续直起身,言简意赅:“挖。”
齐旺和景和就此取材,寻了两支粗壮的树枝当铲子,埋头苦挖。余绾和谢鹤续退至一旁,立在一棵梧桐树下。
胸闷气短的不适感随着时间推移,越演越烈,余绾甚至能感受到喉咙中涌上一股血腥。
她面无表情地靠着粗壮的树干,更加提防身侧的谢鹤续,为了不被察觉出端倪,她玩着手中的袖弓,一直在暗暗调整呼吸。
谢鹤续眉眼半敛,淡淡地觑了一眼她手中的弓:“上次射杀崔鸣时似不是这一张弓。”
余绾手上动作一顿。
没想到谢鹤续竟还记得她上次拿的什么弓,更没想到,上次她在刘恪言院门外射箭击退崔鸣时,他竟看到了。
想起那支射偏的箭和今夜的教训,余绾心里不由有些烦躁和郁闷,更觉丢人。她自幼习武,不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也远胜旁人,唯独这射箭,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今夜暗道外,同样的情形下,谢鹤续能一箭精准射穿那饮酒男子的手臂,她却再次射歪,只射中了肩膀,力道也不足,还被谢鹤续一眼看出破绽。
平心而论,谢鹤续这手拉弓射箭确实出色一绝,早在寒山寺时就听鸳尾说起,谢鹤续这手箭术是当年天下闻名的大将威武将军亲手传授,可百步穿杨。
他确实有为人师表的本事,原身的箭术若是跟她半斤八两,她当原身的武夫子自然绰绰有余。
拿着精心制作出来的新弓,余绾愣是没法再给自己找出新的借口,但也不愿露怯。
目光扫过谢鹤续那张做工精致的玄色大弓,余绾冷淡道:“不过是打发闲暇时做的小玩意儿,不堪入目。殿下的这张弓倒是十分精巧,一看便知是出自能人巧匠。”
谢鹤续自然听出了余绾的言下之意,怔愣片刻,忽而敛眉失笑。
耳边传来低沉笑声,余绾扭头看向谢鹤续,颇感莫名其妙:“殿下因何发笑?”
她说的这番话有什么好笑的?
月色溶溶,如婉约春水。粼粼月色,落在青竹林上,谢鹤续忽而抬眸,看着余绾。
火光将谢鹤续的剑眉星目照的更加清晰,他高挺的鼻梁处有一颗小小的痣点,眼尾随着笑意微微上翘,倒是少了几分尊贵内敛,多了些许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他年长余绾两岁,今年尚未及冠,本就该是打马御街,鲜衣怒马的年岁,偏偏举止少年老成。
余绾不明所以,不自在地蹙起眉头。
谢鹤续却已收回目光,他揉着眉心,朝景和与齐旺走去,声音带着罕见的调笑:“一怨弓,二怨弦,三怨木材,四怨做工,五怨有风,六怨人扰......”
经过余绾时,他脚步稍顿,侧目回首:“幼时如此,现下也是如此。”
他的这双桃花眼真的很漂亮,深邃的目光总是似含着万千欲言又止,勾着唇角,笑意也不似往常那般尽是冰冷嘲弄。
余绾眼睫一颤,紧抿着唇,愣在原地,心中更是藏不住困惑。不等她反应过来开口,忽听齐旺呼喊道:“挖出来了,挖出来了!”
顾不上想那么多,余绾压下心中如缕云烟飘过的微妙感,快步走上前。
许是匆忙,那伙人坑洞挖的并不深,再加上齐旺与景明手脚麻利很快,很快就将一具已经略微腐烂的尸身挖了出来。
尸身是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岁数应该并不大,约莫二十有余,模样生得倒是十分周正,看穿着家世应当一般,头上被打破一个大洞,已有蛆虫在伤口处啃食蠕动。
铺天盖地的尸臭更是令余绾眼前发黑,身子的不适感如翻涌的浪潮,她离得稍远一些,才未直接吐出来,抬眸见齐旺与景和已蹲下身来验尸。
齐旺心细,景和乃是谢鹤续的贴身暗卫,想来他俩人不会遗漏什么,余绾心安理得的做起了撒手掌柜,骤然听到利剑出鞘的声响。
余绾抬眸一看,发现是谢鹤续抽出景和腰间的长剑,在抬出的尸身怀内夹层用剑尖挑出一只玉镯。
这只玉镯成色不佳,并非什么好玉,瞧着也有些年头,已经出现磨损。有一块外面还镶上一层金边,似是为了掩盖什么。
余绾眯着眼,还未看清楚吗,齐旺忽而猛地站起身!
他眸中迸发出一抹亮光,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激动地看着余绾:“女娘,这只玉镯我见过!”
齐旺也不嫌脏,拿起这只玉镯在火光下再三打量,细细确定后,快步走过来:“您还未至隆安时,我受命日日盯着花暖阁的老鸨,曾亲眼看见她拿着这只玉镯去城东的首饰铺子。”
余绾挑了挑眉,齐旺又进两步,将玉镯呈到余绾跟前,指着镶着金边的那一角说道:“当时这只玉镯应当是断裂了,刘老鸨当时蒙面亲自去了首饰铺子,请匠人帮其修复。奈何断裂的太彻底,匠人便提议用金裹镶着玉,待刘老鸨走后,我还曾去匠人处细细看过,绝对错不了!”
齐旺身上沾着尸臭,离的近了,对于余绾而言更是冲击,她刚想退后一步,顿觉眼前天翻地覆,一阵强烈的晕眩过后,她眼前便陷入一片漆黑,不省人事。
同时,一道熟悉尖锐的刺耳警报在脑海中疯狂响起——
【宿主请注意,距离您第一次刺杀反派太子谢鹤续仅剩十日,请您务必在规定的时日内完成第一次刺杀。】
【刺杀任务为强制任务,若未能在规定时日内完成,您将会被天道强行抹杀。】
【随着倒计时开启,您的身体也会随着时日的流失越来越虚弱,请您为了己身安全,尽快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