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作夏天
周考的成绩出的很慢，直至星期四，三门课的成绩才全部张出，贴在班级后侧的墙上。
一波又一波的同学围成一团，去看成绩。
坐在位置上，柳向晚意外得感到坐立难安。
参加考试容易，真到揭晓成绩的时候又忍不住紧张和胆怯起来。
以往在德英，成绩虽不会以排名的方式张出，但会根据abcd的等级呈现，柳向晚也一直名列前茅，基本所有课业都是A+，是老师的宠儿。
现在转到一中，一切倒成了未知数，曾经的荣耀都成过眼云烟。
一瞬间忍不住想到，哥哥在一中的传奇事迹，一直包揽年级第一，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天才”。
而现在…
同一个妈生的她，却即将要稳居倒数。
酝酿半天勇气，柳向晚振作地站起身，看成绩单。
在层层人群拥挤中，柳向晚一路从下向上审视，很快找到了自己名字。
语文98
英语148
物理39
“……”
嗯，爽了。
一个刚及格，一个不及格：）
低低呼出口气，柳向晚心情不佳地看起，班里其他同学成绩。
也很快发现，得力于优秀的英语成绩，她没有如愿拿到倒数第一名，而是排在班级三十六名，相对倒数的位置。
心底默默计算了下，柳向晚将第三十名，短暂地定为下一次目标。
下一次，她需要考到第三十名。
她转身回去，肩膀不小心撞上前来看成绩的女生。
女生清瘦，在她看来极小的一只。
“对不起，”柳向晚下意识将手搭在人腰上，轻轻护住女生，以防摔倒，“你还好吗？”
“没事。”女生抬起眼，又飞速低下头去。
短暂的瞬息，只能看见她抿直的唇角，和听见微微生硬的口吻。
见人没事，柳向晚才慢半拍地收回手。
眼睛依旧落在人脸上，微微疑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少女却更深地低下头，背脊绷直。
后退一步，刚想要走，柳向晚却发现女生始终没有走进人群之内，只是游离在圈外。
明明想看成绩，却不敢踏足进区。
微顿，淡淡地眨下睫，柳向晚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捣了捣前面，已经站定许久的男生。
“你好，请问你成绩表看完了吗？”柳向晚平声问，“我朋友也想看。”
循着声音，黎怜下意识看向她。
被询问的男生瞬间脸红，结巴让出位置：“好，好，你们先看吧。”耳朵红了又红，羞涩地笑：“你真的很好看。”
冲他礼貌一笑，柳向晚有礼地说了声谢谢。
紧接着，她轻揽住黎怜的腰，将她带至排名表前。
完全没想到她口中的朋友是自己，黎怜惊讶地瞪大眼睛，有些局促不安地望着少女。
少女轻轻一笑：“不好意思，冒犯了。”
“刚才注意到你一直没挤进去，猜测你可能想看成绩表，就顺口帮你，问了一下别人。”
黎怜面色正常，只有发丝遮挡下的耳根不禁红了。
她小声地说：“谢谢你。”
“没事，小事一桩。”柳向晚点了点头，指着自己位置，“我先回去学习了。”
直至少女回到座位坐好，黎怜的目光才移回成绩表。
黎怜，第三十名。
一个在火箭班并不算多好，且靠后的成绩。
叹一口气，她下意识看了眼柳向晚第三十六名的成绩。
一边既惊讶于自己成绩居然比柳向晚高，一边又在想，可是除了成绩，她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人家的事。
她慢慢走出人群，目光远远地落在正在学习的少女身上，迟迟不移。
心中情绪格外复杂。
对于黎怜来说，柳向晚既是她的嫉妒对象、羡慕对象，又极度渴望，有朝一日拥有柳向晚这样完美的人生。
哪怕回到座位，黎怜也一直在想，这样的女生真的会拥有烦恼吗。
要漂亮有漂亮，要金钱有金钱，似乎没什么得不到的。
而她黎怜什么都没有。
在一无是处的自卑中，黎怜如漂浮的浮萍般，勉强抓住了唯一支撑她可怜自信心的东西。
比柳向晚高出六名的成绩。
黎怜，你看到了吗，你不差的，你还有成绩可以胜出。
快加油吧，再进步一点，站到更高的地方。
她默默地这样安慰自己。
不久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烦躁的骂声。
“你他妈就不能把你的书移移吗，每次放在这都很烦人！”她的同桌王祎安回了座位，一脚踢向她桌子，桌角的书瞬间飞落在地上，散乱一团。
过客匆匆，没人在意她。
黎怜沉默地站起，给他让了位置，蹲下身来，安静地整理着染上灰尘的资料。
日光落下，看不清她五官，只听见低低的声音：“对不起。”
王祎安并不满意，骂骂咧咧：“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能和你做同桌。”
“一身穷酸样，还以为从重点班考上来就能鸡头变凤凰了吗，搞笑。”
黎怜一声不吭，听着他的话，只有抱着书的手死死捏着。
-
因为成绩的不如意，柳向晚一直到回家，心情都肉眼可见的低落。
就连粗情绪的王姨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主动问：“小晚，这是怎么了，不开心吗？”
柳向晚平躺在沙发上，语气正常：“没事，考试成绩出来了而已。”
“是没考好吗？”王姨兴味地笑了笑，“那还挺少见的，小晚不是一直都名列前茅吗。”
柳向晚坐了起来，神色依旧寡淡：“之前是这样。”
“但现在班级倒数。”
“那也是新奇的体验。”王姨鼓舞她，“一般人还没倒数的经历呢。”
“……”
柳向晚死气沉沉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王姨，你是在安慰人，还是在插刀子。”
王姨乐呵呵地打马虎：“啊，可能都有吧。”
柳向晚再度倒下了，仰天看着耀眼到遮目的巨大灯光，语气淡然：“人什么时候才能够不为成绩而困呢。”
“等不上学了就好了。”王姨一边拖地一边回她。
柳向晚语气寂寞：“不上学了，还有工作要愁，人总是在提前焦虑很多事。”
王姨：“那就再努力一点，变得更优秀就不会焦虑了。”
“要优秀成什么样呢，像哥哥那样吗。”
少女声线清冷，带着难以察觉的困惑和低愁。
王姨顿了下，认真回答她：“你哥哥那种就太优秀了。”
“太过优秀，反而有更多的压力，倒不如像现在一样，恰到好处。”
“可我想成为哥哥那样。”柳向晚用低到听不清地声音说给自己听。
也勉强恢复了心情，她站起来，微微愁眉苦脸：“但无论怎么说，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从第一到倒数的落差。”
“也不知道哥哥当初怎么学的，为什么能一直保持年级第一，这太难了。”
……
嘴上说着难，一学却学到了程辛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
柳向晚轻手轻脚地下楼喝水，便看见了倚在沙发边，低眉休息的程辛。
经过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看样子是刚刚结束应酬回来。
没有打扰程辛休息，柳向晚动作很轻地走过沙发，到厨房，沏一杯蜂蜜水到客厅。
程辛已经醒来，坐得端正，接过柳向晚递来的蜂蜜水。
她低抿一口：“谢谢。”
柳向晚没回她，自己走到吧台，接了杯凉水喝。
“晚上少喝凉的。”程辛淡淡道。
柳向晚不在意：“偶尔喝喝没事的。”
“每天喝几杯的偶尔喝喝，是吗？”
“……”
“……额，也没有。”柳向晚试图狡辩，但很快，在程辛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吧，是这样，我现在加点热水兑着喝也来得及。”
程辛只是沉默地盯着她，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烦躁：
“小晚，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哥哥那样，让我少操点心。”
柳向晚扣着杯子，不说话。
程辛又继续问：“最近学校考试了是吗？”
“是……”柳向晚恢复正常的情绪再次跌落低谷。
“考怎么样？”
“第三十六名。”
空气中凝滞地沉默一瞬。
程辛再次按了按太阳穴，“早点睡觉吧，下次不要学那么晚了。”
“我已经给你规划好路线，到时候直接出国就好了。”
柳向晚再次没说话，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母亲的潜台词——她比不上柳知安。
她也无法代替哥哥在母亲中的地位。
站起身来，程辛也再次说起那句经常重复的话：
“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你哥哥都知道一边照顾你，一边稳住学习成绩了。”
“小晚，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什么时候才能像哥哥一样。
-
母亲淡淡的话语，如一层乌云笼罩着柳向晚。
以至于周五一天，柳向晚都处于待机的沉默状态。
周围同学本就对她不熟悉，再加上她一张冷峻的臭脸，平时还会打声招呼现如今也没了。
英语课上，老师李珊风情万种地进了班级。
“Hello,everyone！”
一改其他科的沉闷气氛，班里忽然活跃起来，夹杂着窃窃私语的谈话声。
作为全理选手们，英语课是很多同学眼里的水课，以至于一到英语课，便开始在下面学其他科目。
刚来时，柳向晚还认真听好每一节课，但现在一想到糟糕的物理成绩……
偷偷学点物理怎么了！
她摸了本物理资料，埋头苦研究起来。
当然，除了偷学者，还有一部分人。
看似人还在课堂上，其实神已经走了好一会。
比如梁旭……
发呆半响，他才慢悠悠回过神来。
转着笔，梁旭视线发散地看向别处，意外发现，自己的好好同桌在偷偷写别科作业。
窗外白云浮动，少女沉默地奋笔疾书。
即使不同她言语，也能察觉她身上压抑的强烈不爽感。
“……”
这让梁旭觉得更有意思了，他坏心眼地敲了下桌子。
瞬间，发出轻轻的脆响声，
这如同平地一声雷，柳向晚手间笔抖落在桌上。
发现是梁旭在搞鬼后，少女下意识瞪了他一眼，顾忌老师在场。
她憋下一肚骂意，忍气吞声地找出一张便利贴。
刚想骂骂咧咧写上几句，就发现笔尖摔歪了，出不了墨。
正要翻出新笔。
眼前冒出一只笔，以及一双骨骼漂亮、修长好看的手。
少年哼哼笑着，阳光在他鼻梁处投下一小块阴影，更显笔挺。低头忍笑时，额前黑发细碎，模糊张扬眉眼，蒙上一层光感的滤镜。
更为青涩动人。
拿起笔，柳向晚唰唰写下几个大字。
［我学习呢，你干什么？］
又觉得骂得不够瘾，她又写：［还是说你有病？！！］
嗯好了，骂得很脏。
柳向晚心满意足地将纸条，塞给他，气势不爽。
手里夹着纸条玩弄，梁旭垂眼笑了下，他漫不经心地答：“是啊，我有病，该怎么办。”
坦坦荡荡的态度，竟让柳向晚一时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她犹豫几秒，拿回便利贴，又刷刷写字。
［好了，这下知道你有病了，快点认真听课吧，别看我了。］
便利贴传了回来。
梁旭倚墙，散漫地歪着脑袋看。
散落的细碎黑发遮住眉眼，眼眸漆黑，带着几分笑意。少年故意咬着尾音，拖沓音调：“哦——”
为什么有一种她说话的腔调。
来不及多想，就见李珊拍了拍讲台，开始发周末考的试卷。
“试卷发下去，大家周末先自己订正一下，下周我再来讲。”李珊话锋一转，“但有的同学还是要好好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这次退步那么多。”
班里瞬间不说话了，一个个跟缩头乌龟，安静无比。
唯有几个男生胆子大：“是试卷太难了嘛。”
“难？哪里难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难度。”李珊一个个发下试卷，“不要睁着眼睛乱说。”
“有时候找找自己原因好吧，这么多年了分数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学习？”
同学们稀稀拉拉笑成一片，紧张的氛围也消散不少。
试卷一路按照座位发，来到第四组。
李珊：“梁旭，136分。”
少年从椅子后绕出，上台拿回自己的试卷。
“这次考的不算好噢。”李珊意外地说了他两句，“学习状态要尽快调整，不能再这样玩了。”
微妙地摸了摸鼻尖，梁旭身形站得板正，虚心接受老师的批评。
可谓时玩时坦坦荡荡，被批评时也大大方方，毫无扭捏。
也见他态度良好，李珊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陆续又上来几个人拿试卷，老俞靠在讲台边，瞟一眼试卷：
“柳向晚，148分。”
起身上台，少女淡然地接过试卷，身上没出现任何得意之意。
对比考得高就翘尾巴的同学，有种格外讨老师喜欢的谦卑。
“这次英语单科年级第一，也是我们班的柳向晚。”
李珊赞赏地夸她：“考得不错，下次继续保持。”
“……”
“…………”
同学们震惊了。
谁也没想到，新转来的同学会直接拿下第一。
毕竟在人才辈出的一中，妄图在考试中拔得头筹，是一件极难的事，很多人都办不到。
而恰好，火箭一班的同学，有个共同的特点——慕强，永远向强者看齐。
如果漂亮是柳向晚递出的第一张名片，那这次的考试就是一张更吸引人的名片。
下课后，不少同学围挤在柳向晚周围。
有的抱着交好的心理，有的则过来问题目，一时间络绎不绝。
反倒，上一次的年级第一，窝在座位上，隔岸观火地刷着题。
好一个安然无恙，快活如小神仙。
本就因成绩的烦心，和人际应付的糟心，柳向晚再一偏头，看着梁旭这幅快活模样，忽然就更加不爽了。
“……”
人群有眼力见地散开。
全身透露出寒冷之意，看着直让人打寒战，柳向晚一言不发地收拾桌面。
扯了下唇，梁旭后知后觉地奇怪：“人呢，大家怎么都跑了。”
“被你吓跑了。”柳向晚头也不抬，冷酷地订正错题，也很冷酷地开玩笑。
“哦，是吗。”
梁旭忽而靠近了她，眼角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看看我吓人吗？”
冷不丁一张俊脸出现在眼前，也没缓解柳向晚糟糕的心情，反倒让她笔尖错位，在试题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墨印。
“……”
柳向晚冷若冰霜。
“得。”少年唇角松散，“看来还真是被我吓跑了。”
积攒一天的糟糕情绪在此刻达到顶峰。
“……”
柳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他的试卷，心平气和问他：“你不要订正试卷吗？不要写题目吗？不要预习下一节课内容吗…”
少女一连说n个不是，砸得梁旭乱晕晕。
少年眉睫低垂，修长的手指在试卷上缓慢划过。半响，他长长地哦了声，不太在意地想：“珊姐对试卷订正要求没那么高，毕竟一张周考卷而已，估计她自己，都不会认真讲。”
瞧他这散漫的劲，再联想到自己努力但毫无结果的成绩。
柳向晚心里出现极为烦躁的情绪。
这种情绪就如同打游戏，她千辛万苦打怪回家，却发现，比自己实力更强劲的队友，在家混吃等死。
死一般的沉寂，长长地出现。
柳向晚面无表情问：“你真是年级第一吗？”
“上一次是，”梁旭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吗？”
瞬间，少女放下笔。
她冷哼一声，斜睨着他：“呵，看起来不太像。”
梁旭：“……”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