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红狐和费鹜苏
在刀剑相交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的时候,楼绒绒就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了。
且不论车队遇到什么事情了,导致又打了起来,单是打斗声就要吵醒眼前这只狐狸,就已经让她心都悬起来了。
她四处看看,悄悄从坑底捡起几颗石头,藏在手里,打算如果不得不面对狐狸的进攻,好歹也能挣扎些许。
背对着她的狐狸在一片叮叮当当中,缓慢但又必然地被惊醒了。
这只警惕而狡猾的动物,在醒来的一瞬间,立马就意识到了楼绒绒的存在,但它此刻的位置和状态,并不足以支撑它迅速做出最严密的防守。
它只能遵从本能,呲牙向楼绒绒发出警告的低吼,完好的那只后腿拼命地想要站起来,可以看到那里已经形成了刨挖的痕迹,显然这只狐狸并非第一次尝试了。
楼绒绒却因此松了口气,狐狸没有直接冲过来,而是呈现威胁的姿态,这说明这只狐狸现在的状态应该不算太好,不会轻易进攻。
无论如何,这对于只想苟到被人发现的楼绒绒来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消息。
她没有愚蠢地选择高声呼救,而是缓缓后退,后背紧贴着土坑壁,力图使自己离狐狸的距离尽可能远。
她的动作似乎让红狐放松了一点,它低吼的声音低了一些,也没有急切地
尝试站起来了。
一人一狐,竟然就在各种金戈相交的背景音中,相安无事待到了天黑。
耳边金戈之声已经几乎没有了,楼绒绒知道这是打完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相信一定是费鹜苏的林字军获得了胜利,但犹豫了一下,楼绒绒还是没有开口呼救。
她跟那只狐狸一样,没有万全的把握,都是不敢随便动弹的。
狐狸跟她一起待了这么久,从一开始的警惕低吼,到后来只是病恹恹地舔着伤口,偶尔抬眼才看楼绒绒一眼。
不知怎么地,楼绒绒的视线,忽然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红狐被捕兽夹夹住的那条腿上。
在这段互相戒备的时间里,楼绒绒也算看出来了,这只狐狸确实是摆脱不了捕兽夹——当然断腿求生另算,如果就这么把它丢在这里,最后定然是被山下的猎人扒了皮子卖了去,倒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身毛皮。
她正深思,忽听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啸声,楼绒绒一个激灵,抬头见夜幕中隐约有一只熟悉的大鸟,在高空中张开翅膀迅速向这个反应俯冲而来。
楼绒绒第一反应是终于被找到了,第二反应紧接着就意识到了金雕的目的——
它看上了那只红狐!
这可不行!楼绒绒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大声呵道:
“阿依塔!”
阿依
塔是孤城这只金雕的名字,听到名字的大鸟似乎放缓了那么一瞬,但下一刻依旧义无反顾向猎物的方向俯冲而去。
楼绒绒一着急,仗着大鸟不会伤害自己,迅速挡在了红狐的面前。
金雕一时避让不及,只好迅速在离地只剩不到几米的地方转向,巨大的翅膀擦着地面而过,掀起好一阵灰尘。
在金雕第一声鸣叫的时候,众人就意识到楼绒绒找到了,迅速向金雕的方向靠拢而来。
费鹜苏的速度更快,在金雕第二声鸣叫响起之前,他已经迅速消失在了原本的位置,几乎就在金雕转向的瞬间,他就出现在了陷阱坑边。
眼睁睁看着楼绒绒为了保护一只红狐,竟然敢挡在一只保留着狩猎本能的猛禽面前,费鹜苏心跳都漏了一拍。
在她背后的红狐在金雕鸣叫的一瞬间,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但它依旧做出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所有挣扎,将尖利的牙齿面向死亡到来的方向。
可是死亡没有来,来的是那个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看起来就很脆弱的人类小孩。
红狐有些疑惑,歪着头透过她打量月光。
下一瞬,那个小小身影被一只手直接从坑里抱了上去,月光直直地撒在它身上,月亮直接在它碧色的眼瞳里升起来了。
五岁的小孩子,浑身没有二两肉
,费鹜苏只觉像是抱了一朵小小的云。
他一面因为刚刚的心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选择,一边压住自己心底因为能正大光明接近她的雀跃,保持一脸的面无表情,问道:
“喜欢那只狐狸?”
楼绒绒有点心虚:“只是有点可惜,它那么漂亮。”
费鹜苏:“那便不要养了,还是给阿依塔加餐吧。”
楼绒绒慌忙阻止:“别!我想养!我想养!”
就这样,楼绒绒的旅途上又多了一只红狐,虽然它跟费鹜苏一样,都不会说话也不怎么亲人,但楼绒绒还是很乐观地想,至少这只狐狸的皮毛很漂亮,倘若以后实在混得没饭吃了,卖了它的时候也不会太舍不得。
就像现在,她眼看着马车驶进了京城,在心里盘算费鹜苏什么时候会把自己丢下,扔进哪家酒楼、木匠、或是铁器铺里的时候,她就安慰自己——
人家把自己送来京城,路上好吃好喝好穿招待她,还替她出钱学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还能另外奢求呢?
她是幼小,但却不是菟丝花,好歹自己多活一世已是赚了,不能被将军府收养吃香的喝辣的,就靠自己的努力把这多出来的一生活得精精彩彩,这才像话嘛!
她这厢还在安慰自己,然而回神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外早就不是繁
华的京城街道了,甚至连后面的队伍都不见了,连斜阳和孤城都在最后一道宫门外留下了。
马车两侧是高高的宫墙,马蹄落在长长的青石路面上,回声在寂静的宫墙间回荡,听在楼绒绒耳里却罕见地让她紧张起来,看向费鹜苏,然而费鹜苏却在闭目养神,这下楼绒绒就更紧张了。
好在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两人一下车,有个笑得满脸褶子,戴着官帽的宦官迎出来,仿佛见了自家祖宗似的,迫不及待地就冲费鹜苏来了:
“哎呦摄政王殿下呀,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老奴这身筋皮就要被皇上剥了去了!”
费鹜苏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了,提步就向前走去。
本来楼绒绒还以为带自己进宫有什么要事,是让自己殿前作证还是干什么,没想到整个过程根本没有自己的戏份,于是便茫然地站在原地。
费鹜苏进入宫殿前,转头揉了揉楼绒绒的头,嘱咐道:
“你就待在这里等我。”
温暖的触感缓解了楼绒绒的不安,她扬起脸笑着点了点头,眼看着两人进入内殿,徒留自己一人在殿外等候。
她本以为自己要一直等到费鹜苏出来,可没过多久,忽然有个水蓝襦裙的美人过来笑盈盈道:
“你就是摄政王带进宫里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