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威胁
楼绒绒抬眸,视线越过曼曼轻纱,落在美人榻上披着外衫,执子望着棋盘的白衣身影之上。
冷清。
这是楼绒绒对这个人的第一感觉。
也许是因为在六月暑天,对方依旧披着颇为闷热的外衫的缘故;
也许是因为他分明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十分厚实,可肩膀却瘦削单薄地令人讶异;
也许是因为他执子不语,半响未曾落棋,神情似是专注却又像是失神,青色的发带从他发间垂下,随风微动,一瞬间他脆弱地像是马上便要融于这烈日暑头之下一般。
难以想象,就是这般一个冷冷清清的人,竟会是一个如此庞大且野心勃勃的组织的头领,且做出了那么多鼓动争纷,差点改变一国命运的祸事。
蓝衣青年显然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依旧恭顺地等在原地,似乎在等候纱幔之后的人回神。
但楼绒绒却只打量了一瞬,对方没有回应,她便提裙拾级而上。
蓝衣青年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自行拨开几层纱幔,毫不客气地在寒饮玉对方落了座,而后扫了一眼棋盘,当即从棋篓之中捻起一粒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啪嗒”一声轻响,原本手执黑子,久久未
落的寒饮玉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向在自己对面落座的少女,而此时楼绒绒已经从棋篓中取出了第二粒黑子,目光扫过棋盘,似是在判断场上的局势,计算下一步应当下在哪一个位置。
寒饮玉眸子划过一丝兴味,抬手阻止了仓忙上前欲言的蓝衣青年,示意他出去。
青年无奈,只能不甘心地看了楼绒绒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寒饮玉放下手中的黑子,从手边的棋篓中取出一粒白子,拢袖落子,几乎没有一丝迟疑,显然对棋局早就熟稔在心。
楼绒绒却也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紧随其后落子,黑子以完全不同于前半局的棋势开始了自己的进攻。
两人间断落子,雅阁之中除了棋子落局的轻微声响,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两人一着白一衣红,各执白黑,越下越快。
到最后,几乎像是比谁落子更快一般,两人手中各自几乎都各自握着数子连下。
若有其他懂棋之人旁观,便会发现两人分明是各自猜透了对方下一步,可能落子的位置,一连将之后数步都算好了,如此方能下得这般快。
青年站在纱幔之外,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
自家公子的棋艺他再清楚不过,能跟自家公子下到这个地步,说明这位大庆的天禄公主,棋艺恐怕亦不寻常。
然而大约是两人落子都快的缘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在又一次白子落下之际,楼绒绒捻起一颗黑子,望向棋盘,却难得犹豫了片刻。
最终她却没有落子,只将寒玉所制的黑子放回棋篓之中,抬头坦荡道:
“我输了。”
寒饮玉目光扫过棋盘:
“七子半,公主好棋艺。”
他今年二十有九,方能有如此棋艺,但楼绒绒今年不过十五,却已经能同他下得有来有回,只输了他七子半。
算起来,他已经活了有楼绒绒两倍的年岁,假以时日,楼绒绒的棋艺想必绝不会在他之下。
这还是在楼绒绒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忙碌十分,总要为各种事情费心,几乎没什么时间磨炼棋艺的前提下。
楼绒绒却看了一眼棋盘,笑道:
“我落子之时,分明是黑子占优,最后黑子却输白子七子又半,寒公子如此赞赏,倒是当真令人受用。”
棋品见人品,单从寒饮玉的棋艺来说,传闻他未曾读书,大字不识的传闻便不攻自破。
这位寒大公子哪里是无智白
丁,分明智谋双全,寒江雪创立之时,这位寒大公子恐怕尚且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已经有那般心智远见。
楼绒绒自己虽也早熟,但她到底是因为前世已经活过一遭,且被迫在尘世里孤身成长,可这位寒大公子,出身世家,含着金汤匙出生,除了生而多智,几乎没有旁的解释。
寒饮玉唇角微扬:
“公主果然有趣,若换个情景想见,兴许寒某会引为相交。只是公主放给寒衣众对家的那批货物,着实让寒某有些不甚愉快,若是公主愿意及时收手,兴许你我还能交个朋友。”
来了。
楼绒绒想。
这位寒家大公子,不知是自信还是自傲,竟半点不曾拐弯抹角,如此直言提及此事。
聪明人说话,再绕关子,便是画蛇添足了。
楼绒绒亦不怯场,只笑着反问道:
“寒公子此言差矣,既然是做生意,缘何公子做得,我却做不得?”
寒江雪笑道:
“自然是因为寒某捏着了公主的把柄,否则缘何敢有这般胆量,请公主前来相见。毕竟寒某这条命可是好夺得很,公主带来的那位护卫可是手握利剑,虎视眈眈了许久。”
“若是寒某没有公主的把柄
在手,岂不是公主一声令下,寒某的脑袋,今日便要分了家?”
楼绒绒心间一紧,但面上却还是淡笑着:
“寒公子说笑了,到底还是在寒府,大庆也得卖南梁的第一世家两分面子,若是在寒家府上杀了寒家的嫡长子,绒绒可不知道如何同大庆的臣民交代。”
然而下一刻,她话音一转,却是丝毫未曾畏惧先前寒饮玉的威胁道:
“不过绒绒可是听说,寒公子的几个继母所出的兄弟对寒公子的存在颇为不快,寒大公子本就病弱难医,想来若是不幸犯病去世,其他几位寒公子应当不介意替绒绒遮掩一番首尾。”
若说威胁,又不止他寒饮玉一个人长了嘴,更何况,楼绒绒所说也是事实,她的确心有杀念,如今尚未动手,不过是有所顾忌,想再多试探一番罢了。
以寒饮玉距离她的远近和虚弱程度,其实完全用不着姜聿出手,楼绒绒袖中隐藏的暗器就足够取了他的性命。
寒饮玉闻言竟也不意外,甚至笑得愈发愉悦了:
“公主果真有趣,不过寒某可未曾危言耸听,不若公主今日回驿站之后,打听一番,大庆朝中,可有出什么大事,再考虑要不要取寒某的脑袋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