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并非善类
“无妨。”杜言秋若无其事,“正因此,在做一些事时,才会没什么顾虑吧。”
姜落落正从伙房出来,听到他们的话,杵在了门槛外。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都说姜家孩子命运不济,那她去凶肆,做仵作,还有什么在意?见多了各种死亡,早已与死亡为伴。
姜落落在杜言秋的身侧,都能感觉到他说出那话时蕴在眼底的漠然。
许是觉察到姜落落的目光,杜言秋转过头,“姜家婶子,你的女儿便是有这般勇敢。”
所以,杜言秋那话指的是她?
姜落落没有看到漠然之色,好似一汪荡漾的清水温柔的洗涤掉误落的尘埃。
但也只是一刹而过,杜言秋很快收起视线,目视前方。
在旁人看来,他也只是随意一瞥罢了。
而她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可笑的错觉。
“你说我家落落?”
罗星河也是后知后觉才听明白杜言秋将他的话打到了落落身上。
“是啊,我家落落就是勇敢。”
不待罗星河生恼,罗明月则宠溺地望向自己的女儿,“我敢说,放眼整个大宋,也未必有几个像我家这般能干的女儿。”
“你是忘记自己的担心!”姜元祥道。
这样的夸奖,不要也罢!
“那是两回事啊!担心是担心,勇敢也是勇敢,还不能让说?”
罗星河就很纳闷,明明听来是一样的话,怎么他听着就不入耳,觉着那嘴真是欠揍,他这姐姐就能听出花儿来?
“姐,你小心被这家伙迷了耳目!”
他可得防着落落被卖了,他这姐姐还帮着人家数钱!
杜言秋听出了罗星河的弦外之音,“罗捕头,我不是人贩子,亦深知以大宋刑统律——”
罗星河打断,“你自己心里清楚拐卖人被如何定罪即可!”
“我是想说,若罗捕头凭空污蔑诽谤,我向衙门诉讼,你该担如何罪罚。”
杜言秋这一出口,凌厉的气息油然而生。
“你反咬我一口?”
罗星河右手摸到腰间,可是回家之后,佩刀早已摘下,一把握了个空。
“只是与罗捕头提个醒,毕竟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
杜言秋分别与姜元祥夫妇拱手,“言秋多谢二位长辈挽留,也不愿令二位为难,房子我自己去看便是,姜二叔出外奔忙一日,早些歇息吧。告辞!”
“不好意思,见笑了。”
罗明月也瞧出自家弟弟对杜言秋是真有成见,若不是杜言秋最后退了一步,二人险些闹僵。
“罗捕头只是有一番心性,能连续两日劳碌,也是实在人。”
……
杜言秋宽宏大度地离去。
若不是罗明月拦着,罗星河肯定追上去讨教!
“实在人?笑我是个只会出苦力的武夫?”
“小心眼的,快去睡觉!”
罗明月将罗星河推进屋子,转去询问姜落落,“你舅舅与杜言秋是有什么过节?”
“大概舅舅是觉得此人并非善类吧。”
姜落落也不认为杜言秋是恰巧跟着爹爹跑到她家附近来寻住处。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看这人一定是个有经历的。”罗明月道,“二郎,你说我看的对不对?”
姜元祥将杜言秋送出门后回来,“娘子为何这般说?”
“星河对他是真有成见,他却是在戏谑星河而已。你瞧星河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这杜言秋可是能忍着一张面不改色的脸。若不是天性如此,便是在成长中养成这般,不愿轻易与人展露出真性情。”
侧厢房中的罗星河砰地推开窗子,“姐姐看的这般清楚,为何还留他吃饭?”
“你姐姐向来敬重有胆识,讲公道之人。若说杜言秋不是善茬,可他肯为弱者出头,不惧得罪人,以‘非善’立威,行的也是‘好人’之道。正巧来了咱家,留顿家常便饭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他当真会留下,属实没有一丝客气之意。娘子,我说的可对?”姜元祥笑呵呵地问。
罗明月笑笑,“你只说对了其一。”
“其二呢?”罗星河问。
“我之前见过他。”罗明月道。
“何时?”姜元祥诧异。
罗星河一拍脑门,“在凶肆!”
“原来娘记得,我还以为当时他去凶肆买香纸时,娘从外面回来匆匆,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姜落落道。
“当时是没怎么留意他的模样。”罗明月承认,“可我后来听人说,你曾在公堂上亲口指认杜言秋,说他去凶肆买过香纸,是为了邓知县!”
“哦,娘知道这话啊。”
姜落落不得不佩服那些传话的人,传的真够仔细,她娘也听得仔细。
“是么?我没留意。”姜元祥摇摇头。
“你老是说不要理会闲话,可有的闲话不能不听,尤其是从衙门传来的,别忘了,如今衙门里可是有两个咱家的人!”罗明月道,“你说咋有那么巧的事儿?落落在凶肆见过他,在县衙见过他,他又正巧碰见你,跟着来到咱家?”
“姐姐是个明白人。”罗星河双肘支在窗台上。
他这姐姐还不知他们更早的时候就见到这个杜言秋呢!
“还有,”罗明月斜藐了眼姜落落,“你不是说给他少算了钱,怎么没听你再提?短了账不认,又在咱家蹭饭,你能一声不吭?这还是不是你?”
罗明月说着,伸指在自家女儿额头上戳了一下,他连清心观都不住,哪像是个贪几文钱便宜的人?你说,那日你冒雨追出凶肆,真是为了那少算的钱?”
“真的。”姜落落揉揉额头,“只是后来又见到,他不好意思不给,已经算清了。”
“你就哄你娘,你娘没傻!”
“娘子留下杜言秋,是想探这人的底,瞧瞧此人是否打什么主意?”姜元祥一脸凝重地询问女儿,“落落,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啊?爹爹也说娘这阵子像是惊弓之鸟,她就是想多了。”姜落落没想到,问题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娘已听说,杜言秋是邓知县的朋友。他之前便来过上杭,此番又返回是为祭拜好友。他知道我插手邓知县命案,那日在凶肆问我话,起初我只是搪塞,后来见他失意离开,心下觉得过不去,便又追去多说了两句。娘要我安心养病,不想让我琢磨其他,我怕娘担心,便瞒了娘。娘若不信,就问舅舅,后来我与舅舅都说了。”
姜落落越说声音越低,一副犯了错的样子。
“嗯,杜言秋也与我说,他想寻找邓知县遗骨,希望邓知县能够入土为安。我也是觉得此人重情义,被困在县衙不方便,便将自己的衣衫拿给他替换。谁知,这么快就有人出事,也让他早日从县衙脱困。”
罗星河只得顺着姜落落的话帮腔,还得把话都说圆了,总不好告诉他姐说,杜言秋认出落落的病是被人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