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宿命?(下)
采办太监王敬的动作一直不断,不可能因为任何人而停下来。讀蕶蕶尐說網读零零小说他指使干儿子王臣一口气从苏州府招收了上百人为爪牙,多是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之徒,在苏州城这样的人口密集的大都市里,永远不缺这种人。
随后派遣爪牙分头出击,先找那不肯认领盐引的商家,上门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甚至传言有两户人家的女眷被无赖劫走凌辱,主人去采办太监那里控告,却被打成重伤扔了出来。
听到这些消息,躲在公馆里的唐广德不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唐家难免也要面临家破人亡的困境。
方应物对左右道:“王敬所图当然不只是这一两万银子,他故意如此,意在恐吓和立威也。为的就是让本地人害怕和畏惧,方便进一步敛财。”
王敬和方应石皆愤愤不平,反问道:“如此恶行,天理难容,难道就没人能管得了他?”
方应物只能叹道:“他这样太监是天子家奴,又是奉了钦命,若天子不开金口,外人谁能管教他?就算手持戏文里的尚方剑,可上斩奸臣、下斩土豪,但也没听说过能斩太监啊。”
与此同时,投奔采办太监的恶棍们奉命四处打探,遍及苏州成及附近各县。打探的内容,自然就是谁人家比较有钱,谁人家有奇珍异宝、古玩字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子喜欢这些,出宫采办的太监必然也不能只敛财,还要竭力搜罗这些玩物。
当然,作为钦命采办太监,王公公不可能明火执仗,直接把别人家珍宝古玩抢来。若干门面功夫还是要讲的,于是也发了公告示众:
“钦差采办太监王为公务事。照得本监奉旨采买书画玩器,上供御览。凡缙绅士民等。如有存蓄,许得送官,以凭平价回易。如本监指名求购,仍故意有隐匿者。以抗违诏旨问罪,首发者官给赏银五两。”
是的,王敬公公很仁慈的采取了“赎买”的办法,用银子去收购珍玩,但一般也就开价十两左右。
遇到吴道子人物这种极品古玩字画又肯定会被天子喜爱欣赏的,王公公也会很识货的加个几两。如果主人家不肯卖,想来那些不能认领盐引的商户是个很好的借鉴。
当即又有十几家遭了灾,一件祖传宝物只换回几两银子欲哭无泪者有之;献出了宝物,却被指为赝品,遭到拷打勒逼的有之;被点了名字。有太监爪牙闯进家里大肆翻搜者有之......
一时间,苏州城里人心惶惶,尤其是比较有名的富户和家里藏着宝贝的人家。唯恐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本来令人艳羡的财货顿时变成了随时可能招灾的祸根!
当然。如果不想交出东西,倾家荡产的拿上千银子出去,说不定也能花钱买平安,破财消灾......低于这个数的,王公公就看不上了,只要东西不要钱。
这天早晨,方应物继续无聊的在公馆里湖边做广播操。继续享受人生寂寞如雪的滋味。
方应物脑子里胡思乱想,干等着朝廷的雷霆或者雨露实在无聊,早知道应该在太湖多玩几天消遣时间。而且要不是顾忌钦差体面,应该去参观一下花舫啊什么的。
想到这里,独身了两个月的方应物蠢蠢欲动。忽然这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些许嘈杂声音,打断了方钦差的遐思。但是却又听不真切,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于是方应物便扭头对方应石喝道:“去打探回报,看是怎么一回事!”
方应石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匆匆忙忙的回来,远远的对方应物叫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前面守门的杂役禀报说,大门外来了好多人,一时间数目数不清!”
已经冷清多时的方钦差下意识的居然有几分小激动,这日子快淡出鸟了,可算有热闹看!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只怕是自己的麻烦,这样的热闹还是不要有为好。
带着一干手下护身,方大钦差急急忙忙的来到前庭。到了这里就很明显了,外面不是人声鼎沸也差不多了,嗡嗡嗡的杂音不住的往耳朵里灌。但混在一起后,却又听不清楚外面人说些什么。
守门的杂役迅速过来见礼,请示道:“老爷是否要开门瞧瞧外面?”
“不开门,搬一座梯子来!”方应物指示道。还是谨慎为好!鬼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万一打开了大门,他们便借势冲进公馆该怎么办?
杂役搬来梯子,在方应物的指挥下,绕着围墙找了个有树荫遮挡的隐蔽处,并架好梯子。然后方应物亲自爬着梯子,登上墙头,探头举目向外望去。
却见公馆大门外面聚集了百十人,从上面望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将对面水道与公馆大门之间的空地塞得满满,彼此之间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神态各异。
再细看,这百十人里多有穿绸缎者,身边都有长随小厮侍候着,绝不像是穷苦百姓。
一时间方大钦差莫名其妙,以他的精明也想不出这样一些人堵在自己门前作甚。
如果是酷爱鼓噪闹事的读书人,或者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人民群众,那都好理解。一群看起来像是富家翁的,聚集在这里图的什么?难道他们不惜命,不怕自己这钦差手起刀落?
出于自己形象考虑,方应物从梯子上下来,随便指了一个随员,下令道:“你上去喊话,问问他们来此有何贵干!”
那随员便上去喊道:“尔等刁民不务正业,因何胆敢围聚钦差门前?还不速速散了!”
只听得外面嗡嗡嗡的声音陡然静了一静,然后变成了喧哗,巨大声浪瞬间从墙那边翻越进了墙这边。不用墙头随员转达,方大钦差也听都清了。
“我等遭受权阉逼迫,已然走投无路,求钦差老爷可怜收留!”
“我愿出价一百两,只租公馆三间房舍,多得都算孝敬钦差老爷!”
“家中罹难,无处伸冤。求钦差老爷为民做主,小的必然树长生牌世代供奉!”
“我乃唐员外亲戚,特意来拜访唐员外的,求钦差老爷开恩放进哪!”
“今日钦差老爷放我进门。立刻奉上三百两!”
一句句的喊叫声传进耳朵里,方应物与一干手下面面相觑,这钦差公馆什么时候变成避难所了?
要照这价格,全都放进来,岂不立刻上万白银到手?钦差和他们的随从忍不住感慨道:苏州有钱人真多......
要知道,这年头一名熟练工人一年也才一二十两的工薪,而几十两便足以在苏州城置办相当不错的宅院了。肯花几百两进公馆门的,那得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面对攫取暴利的冲击,方应物狠狠摇了摇头,把光芒闪闪的银元宝从脑海中扔出去。不。这不是钱的问题,钦差乃朝廷天使,代表的是朝廷脸面,公馆驻地就是朝廷分舵,体面问题怎么能用钱来衡量!
这时候趁机发民难财。那他方大钦差与采办太监王公公有什么两样?
好罢,公馆占地只有这么大,即便方大钦差有心收留这么多人,那也没这么多地方容纳可能会拖家带口的数百人啊......
墙头上的随员得到钦差大人的新指令,便又开口对着外面人群叫道:“尔等皆苏州府人也,如果所求,应赴地方有司请求!
府县各衙门身负守土亲民之责。自会衡量尔等请求!钦差本非亲民之官,尔等又何故来公馆骚扰?”
有个老者上前一步,走到墙根下高呼道:“这位老爷有所不知,我等皆已去过府衙!
府尊亲自出面对我等解释道:知府只是地方官,职责有限,对奉诏太监恶行莫可奈何。但他已然冒险将采办太监搜刮地方之事上奏朝廷。为本府百姓讨一条生路。除此之外,府衙实在有愧于民,别无他法!
但府尊又说,苏州城里还有另一个方钦差,也是奉有朝廷诏旨的。以钦差大臣对钦差太监。不像地方这般受拘束,我等可赴公馆请方钦差做主!实在不行,还可进公馆避祸。”
听明白前因后果,方大钦差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破口咒骂道:“这混账老匹夫,该杀!该杀!这种政客成事不足坏事有余,全都该杀!”
这些年,他方应物见过不知多少官员政客了,这李知府未必是无无耻的一个,但绝对是最令人恶心的一个!李知府只管把人往自己这里一推了之,完全就是不考虑后果的做法!
朝廷设百官各司其责,遇到硬点子后半点承担都没有,还要他这个亲民官作甚?自己只是督粮的钦差,不是受理民事的巡按巡抚,有什么权限为民做主?
至于什么冒险上奏朝廷,都是扯淡放屁,还不是被他方应物逼着去上疏的!
骂完李知府,方应物紧紧地皱起眉头。人群都已经涌到了公馆门前求救,场面沸沸扬扬的,自己能像李知府一样,可以彻底不负责任的当做没看到么?
更让方应物无语的是,自己一直善于裹挟民意,但今天却被民意裹挟了。难怪唐朝太宗说,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不愧是圣君的至理名言,自己时至今日才悟透了真正含义!
但是如果要插手此事,那就是挑旗子与采办太监做对了。方应物虽然不怕太监,但这并非他本意,至少不是当前权力有限情况下的本意。
方应物无奈的叹一口气,莫非这就是士林清流和腌臜太监之间的宿命?就算本意不想对敌,也有人起哄架秧子造出情势逼得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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