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们

吴秋桐和吴夫人一起去看桂花，此处幽静，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闻过之后让人心中平静，走累了，母女俩就找了一个亭子休息。

吴夫人对此展开了极大的兴趣：“桐儿，母亲记得你最喜欢桂花糕了，待到丹桂飘香时，母亲为你做桂花糕，可好？”

吴秋桐不喜欢桂花糕，觉得太过甜腻，她怕到时候吴夫人白忙活一场，自己让她失望，她委婉拒绝：“母亲，这样太辛苦您了，女儿自醒来之后口味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有些东西现在也没有那么喜欢了。”

吴夫人神情有些落寞：“是母亲考虑不周，你现在喜欢什么可以同母亲说，母亲想重新了解你。”

吴秋桐就说了一些自己的喜好，她对吴夫人是有些愧疚的，自己并不是她的女儿，只是霸占着她女儿的身子的外来者。

“母亲，桐儿现在喜欢吃鸡蛋，喜欢喝鸡汤，糕点只要不太甜就行。”

末了，她想起如果二小姐回来了那不就露馅了，她连忙补充:“母亲，这些都会变得，没准哪天女儿就不喜欢了。”

吴夫人却不在意，她只是想着可以多了解一些自己的女儿都是好的:“你继续说，母亲都记着。”

吴秋桐觉得应该礼尚往来：“那母亲喜欢什么呢？桐儿不记得母亲的喜好了。”

吴夫人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以前自己的女儿从来不会主动了解自己，她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睛，眼睛有些酸涩：“母亲喜欢给你们兄弟姐妹绣衣物，给你绣手帕。”

“母亲，桐儿的意思是您的喜好，您自己真正喜欢的，一直喜欢的东西。您未成为母亲时喜欢的一切。”

“太远了，记不清在闺阁之中喜欢什么了。”吴夫人看着远方，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她年少时谨小慎微，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培养管家能力，为得就是觅到如意郎君，真正喜欢的，她似乎从未想过。多年的后宅生活让她的管家能力越来越好，她努力成为一位懂事孝顺的好儿媳，一位体贴周到的好妻子，一位爱护子女的好母亲，一位人人称赞的官家夫人。但扪心自问，她做得不够好，更可笑的是，自己的女儿问自己喜欢什么时自己甚至无话可说。

吴秋桐看着沉思的吴夫人，她今年也才三十五岁吧，只比自己大五岁，自己应该称呼她为姐姐。她透过吴夫人的侧脸仿佛看到了无数的中国传统妇女的命运，无论是出身高贵还是出身卑微，万般不由己。她们本可以自由肆意，却因为女儿、妻子、母亲的身份困于后宅。这无端让她生出了同情之心，如果她们生活在红旗之下，生活在自由社会中，她们一定可以优秀自信，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

她清清喉咙，脸贴在吴夫人的手臂上，撒娇：“母亲，想不起来也没事，待母亲有喜欢做的事一定要去尝试。”

吴夫人低头，对上吴秋桐的灵动的眼睛，说：“好。”她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吴秋桐的背，喃喃自语“我啊，只希望我的女儿平安顺遂。”

吴秋桐眼睛有些湿润，她的亲生母亲，一位传统的农家妇人，刀子嘴豆腐心，关心自己，但也喜欢打压自己，常说的是“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女孩子要选文”“女孩子最好是当老师”“男生的脑子就是会比女生的灵活”“厉害什么啊，又不是年级第一”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这种话，她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明白她对自己的爱，但那太过沉重，让她只想逃离。

可能一位母亲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健康，但后面就开始有别的期待，直至背离自己的初衷。

她喜欢温柔的人，温柔的母亲，温柔的母爱。

吴秋桐撒娇一样地开口，像儿时的自己一样依偎在妈妈身旁：“母亲说嘛，说嘛，您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吴夫人慈爱地点点她光洁的额头，笑意加深：“母亲喜欢吃红烧鱼，喜欢赏花，不过不是宴会上的花，母亲喜欢山上的野花，还喜欢爬山。”

吴秋桐默默记着，她受到她的关爱，自然也要报答她的恩情。

吴夫人与她聊着一些别的，她也尽力去接话，一个时辰下来，母女俩也渐渐熟悉起来。

吴秋桐和吴夫人一起用过晚膳之后就各自回禅房了，洗漱完毕，她躺在床上，耳边传来了鸟叫声和蝉鸣，她本来就有心事，这下自己更睡不着了。

她推开窗，看着皎洁的月亮，天地间的一切都被镀上一层白纱，无论世间万物如何变幻，月亮一直在。

她突然想学苏轼在寺中漫步，只是她没有自己的“张怀民”，无人陪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