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第三百八十章
贾琮信口让小圣人卖爵位,白须和尚顿时恼了:“胡说!你们家的爵位是你曾祖、祖父辛苦打下来的,岂能买卖?”
贾琮随意道:“哦,那这样吧,拿功劳去换爵位总没错吧。小圣人衣食拮据,为臣的敬献些银钱,也算立功了吧。”
和尚道:“那是臣子本职所在。”
“那就算了。连点子虚名的好处都没有,谁白送他钱使。”
和尚一噎。
贾琮道:“今之燕王与旧之曹操不同。燕王本为先帝之子、太上皇亲弟,而小圣人并非太上皇所立。曹操装模做样也得假意给刘协略留几个老臣,因为刘协名正言顺。而小圣人跟燕王比起来半斤八两,谁都不正统。同理,寻常的臣子亦没必要给他上贡。他不给点子好处做交换,人家凭什么白供着他?再说,又不是谁去买爵都卖的。我们家这样的,本来就是荣国公的子孙,续个杯……额,续个爵位没问题;乱臣贼子就不卖给他们嘛。若恐怕他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请太皇太后帮着把个关不就好了?”
和尚摆手道:“你不知道。小圣人年幼。这事一开先河,就算早先几年他会掂量几下,过些年尝到了甜头,渐渐的也就乱了。太皇太后纵长命百岁,总有走的一日。”
贾琮笑道:“您老太多虑了。那不是还有燕王在么?燕王那性子,肯让他乱来?再说,若是一个苏州富商想平白的买个爵位,肯定要出很多很多钱吧?燕王会许小圣人手里有那么多钱么?若是燕王自己卖爵,其余王爷会答应么?天下均分有个好处,就是牵制极多,谁都不敢乱来,被群起而攻之者先死。”
“嘶……”和尚倒是让他绕住了,半晌才说,“倒是也有些道理。”
贾琮得意道:“我是不是比林姐姐还聪明?”
和尚瞧了他一眼:“你性子太跳脱,学不得兵。”
贾琮耸肩道:“我也没想着去学。我只是个幕僚之才,当不得统领千军之责。”
和尚哼道:“你小子还有点子自知之明。”
贾琮吹了声口哨,又随口问:“说起来,从前太上皇的那些小老婆,是不是出家当尼姑去了?”
和尚嗐道:“便是此事麻烦的紧。太上皇生死未卜,他的妃嫔皆不能离宫。”
贾琮斜睨着他道:“除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有这些女子身边服侍的宫娥姑姑太监,这些人口再怎么减也有那么多,对吧。故此宫中的开销仍旧很大,对吧。”和尚点了点头。贾琮道,“我的主意是,把这些宫娥姑姑统统放出宫去,赶紧找人嫁了吧。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多了去了,她们这样宫里头出去的只要不太挑剔,肯定有人抢着娶。妃子们不论什么等级,一律出家为道姑。什么时候太上皇回来了,什么时候还俗。在道观里不用太供着她们,自然有香客出钱,并她们自己也得做些寻常的活计,锻炼一下身体不是很好?宫中只养着太皇太后、未成年的公主和小圣人以及他们的生母这四种主子。太监留在宫中打扫清理,偌大一座皇宫总要有人看门嘛。如此一来可以省下很多钱了。这些人,小圣人略卖几个爵位,大约能养活了。”乃叹道,“燕王还是挺有良心的,换了旁人,这宫中还不定成了什么样子。”
和尚怔了怔,面上掠过一丝苦笑,摇头道:“罢了。你说要去什么学校?”
贾琮“嗷”了一声站了起来:“赶紧走吧,不然要下课了。”乃起身往外走。和尚瞧了一眼门又瞧一眼窗,跟着走了。门外自然没有人在偷听,龚白二人还坐在原位议事呢。
贾琮与白须和尚出了知府衙门,并不骑马,只在路旁等公交马车。和尚笑道:“这鬼主意也是你出的?”
“这是西洋德意志国人出的主意。”贾琮道,“我抄来的。世界如此之大,咱们要择其精华而学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和尚点了点头:“你倒是个盛世宰相。”
贾琮摇头晃脑道:“遇上明君我是就盛世宰相,遇上昏君我定是绿林豪客。”
和尚瞪了他一眼,眼神中隐约有了几分笑意。贾琮看这种眼神看多了,他们家长辈从贾赦林海龚三亦算起都是这么瞪他的,赶忙回了一个萌萌的傻笑。
他二人先去了一所小学,迎面便是一帮生龙活虎的小男娃小女娃在上体育课,踩着跑道跑接力赛呢。和尚道:“怎么男孩女孩在一起的?”
贾琮道:“这会子他们还小,等念中学了就看情况,有的学校分男女,有的不分。”和尚瞥了他一眼,贾琮两手一摊,“分男女就等于要有两批学校、两批先生,很花钱的!”
和尚道:“只是男女大防?”
“男女大防不过是官宦人家讲究罢了,寻常百姓您老见过几家讲究的?女孩儿该下地种田的下地种田、该上街卖菜的上街卖菜。”
和尚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二人遂到学校里头转了一圈。和尚一瞧教室便大惊:“那些是玻璃么?”
“嗯,玻璃窗。从西洋买来的玻璃。”贾琮道,“为了教室里头明亮。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些小东西都是我们祖国的未来啊——”
他假惺惺的抒了半日的情,和尚虽不大明白,倒是连连点头:“难为你舍得。”
贾琮笑嘻嘻说:“横竖是我爹出钱。单凭他老人家这么大方,可够多续个国公?”和尚又瞪了他一眼。贾琮脸皮厚,一把挽住和尚的胳膊,半扯着人家往校长办公室而去。
校长认得贾琮,忙站了起来:“三爷今儿怎么有空来?”
贾琮指着和尚道:“我是来炫耀的,给这位师傅瞧瞧,咱们有许多聪明孩子。”
校长掏出怀表瞧了一眼,道:“只怕二位得多等会子,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
“无事。”
贾琮遂坐在校长对面闲聊,说的都是如何发现孩子潜力之类的话题,什么擅积木的来日做营造、擅打牌的将来学管理。和尚插不上话,只在旁默默听着。一时下学,先生领来了几个孩子。贾琮只逗着这些孩子玩儿,引他们说话。后又取出一张迷宫题来给他们,孩子们凑在一处叽叽喳喳了片刻便画出答案来了。贾琮得意洋洋朝白须和尚挥了挥答案,和尚啼笑皆非。
这日回去,和尚写了封信托贾氏马行送回京城,信当晚便装箱运出了城。一路平安,直到出了福建才有人拆开抄了,以密码编好寄回承天府来。合着这信里头就是贾琮那个送太上皇妃嫔出家的馊主意。贾琮大喜,思忖片刻,没与林黛玉龚鲲等人商议,悄悄烦劳陈瑞锦帮他写了一封密码急信给京中的柳湘莲。陈瑞锦听罢皱了皱眉,当真替他写了。
后头数日,贾琮皆陪着白须和尚在承天府各色学校走着,看过了许多尖子生,也和学校里偶遇上的寻常孩子聊天说话。这日贾琮刚哄得一个小崽子欢欢喜喜跑了,和尚瞧了他半日,问道:“这些话你都是哪里学来的?”
“我倒是想告诉您是电影里。”贾琮伸了个懒腰,“只是如何解释电影呢?”
和尚思忖道:“贫僧怕是小瞧了你。你这小子有几分为师的本事。”
贾琮连连摆手道:“没有。我没耐心日久天长的教导小孩子,只能大略提点几句,灌灌心灵鸡汤。不过是我知道天生之材必有用罢了。比如方才那个,他识字比同学慢,算数也不如人家好,但他拿树枝随手画的小狗活灵活现。这样的孩子何必逼着人家去考科举?做个画师不是很好么?还有昨日我们在九中遇见的那个。看似什么都不成,但这孩子耐心极好。耐心也是天赋啊,我上辈子都没有这个!日后他许多事都可以做的。”乃瞧了瞧和尚,“师叔祖,这些孩子可聪明么?”
和尚道:“委实有几个聪明的。最聪明的是那个猜出我们在哪儿吃饭、吃了什么的小子,只是少了些气魄。此事不要紧,可以练的。”
贾琮赶忙说:“那个可不能给你!那是我们董明大人的独子,我们费了老大的劲儿从漳州拐来的。且他喜欢他老子的那一套,来日能做个总捕头。”
和尚瞪了他一眼,又说:“那个随手就画出西洋地图的呢?这孩子天生一股统帅气度,有几分像你祖父。”
“我的师叔祖啊!”贾琮耷拉着嘴角,“您怎么总瞧上这样的孩子?寻常的小孩不也聪明的一大把么?那是我们小杨安,未来的大海盗!他打小在海船上长大,西洋走了不止一圈,见过的世面比我多多了。我们就这么一个精通外洋的孩子。你想教他,搬到承天府来,不然没门。”
和尚沉下脸嗔到:“这个也不成、那个也不成!贫僧把林丫头带回去。”
贾琮撇嘴道:“您老堂堂出家人、又是长辈,讲点道理行不行?这些日子您不是看见了么?外头的世界变得极快,每天都有新鲜消息出来。董愚和杨安来日都是信息型人才,决计不能关在庙里,不然出来就落后了。”
和尚道:“你们家贾萌也不错,还是你祖父的嫡亲曾孙子。”
“万万别打他的主意!”贾琮赶紧说,“我爹会逼着我拿西洋火炮破坏你们梅林环境的!那些梅树多可惜,招谁惹谁了?”
和尚怒道:“他敢!”
“他绝对敢!”贾琮道,“虽说跟您老学艺有极大好处,我老子不稀罕啊!您怎么不挑个寻常子弟呢?他们还肯吃苦。一个不够,多几个也行啊!萌儿让我们全家惯的活泼任性,根本没什么定力好么。”
和尚瞥了他一眼:“贫僧没想着要贾萌,不过试探你一下罢了。”
贾琮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阿弥陀佛,您老真闲。”
和尚冷冷的道:“你小子当真不把贫僧放在眼里啊。”
贾琮道:“讲道理!您老想拐我侄儿;我爹就那么一个亲孙子,不得要了他的老命啊。”
和尚板着脸说:“你祖父之才,不愿他继承么?”
贾琮也板着脸:“他继承我祖父的y染色体就行了。”
和尚道:“你小子是不是瞧不上我的本事?”
“怎么可能!”贾琮喊冤,“您的本事也是我祖父的本事!我最崇拜祖父了好么?可上回林姐姐说了,跟您老学艺要十年啊!”贾琮随手拿树枝子画了个灵魂画手版的世界地图,“您瞧瞧,这是全世界。咱们只得这么一点子,而其余国家的版图每天都在变。师叔祖,这几个孩子要学的太多了!不能只学您那一门手艺。”又委屈的看了看和尚,“您老又不肯到这里来。”
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道:“贫僧早年曾立誓不出寺的,这趟出来还是哄得小圣人开了金口呢。”
“额,合着您老不出来是被誓言束缚了啊。”贾琮贼兮兮的笑道,“怎么跟五行山下压大圣似的。”和尚念了声佛。贾琮凑过去说,“那您老再哄他一回、让他解放了您得了!”
和尚道:“贫僧在庙里惯了。”贾琮看他模样不似作伪,便罢了。
到了晚上,二人回府后,贾琮才坐在自己屋里喊要茶,陈瑞锦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向他道:“提防些你那个师叔祖。”
“啊?”
陈瑞锦道:“方才你连着三个人都不肯给他之后,他从后头看你的眼光极是歉然。”
贾琮呆了呆,点头道:“知道了。三个孩子我派人看紧些。”
陈瑞锦摇头道:“不是他们,是你。”
贾琮眨眨眼:“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不是有姐姐你在么?”陈瑞锦白了他一眼走了。
另一头,鸽子比马快,柳湘莲比白须和尚先收到密信。待他将信中密码译出来一瞧,大吃一惊,递给秦可卿瞧。秦可卿先皱了皱眉头,后笑道:“这个主意极好。”
柳湘莲也笑道:“我好久没捣鼓这么大的动静了。”
过了些日子,宫中果然放了许多宫女姑姑出来,太上皇妃嫔悉数送去了城郊的青云观出家。这些女子皆与寻常道姑一般无二。穿麻衣着粗鞋,早早的起来担水、劈柴、做功课。起初怨声载道,因没人怜惜她们,渐渐都老实了。
偏这一日月黑风高,整座青云观睡得死死的。次日早上诸位道姑起来一瞧,那些宫妃道姑悉数不见了!只见三清殿的供案上撂着一盒胭脂,下头压了一张签子,上头画了顶帽子,帽子上插了根鸡毛,并写着两句诗:“旧时宫阙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落款是:“大盗罗宾汉”。
五城兵马司的赵承立时赶到,一瞧那画儿与字迹便犯愁:京中有过两位罗宾汉,显见后头那位是抄前头那位的。这一位与前两位又不同,又是个新罗宾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