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害怕么?
谢元恨地咬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死尸,脸色苍白。
“还好……还好,只是割了条口子。”沈留祯语气都发了颤,“阿元,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扎进去怎么办,会死人的!”
说着就要撕了自己里衣的布料给谢元包扎,可是他撕了半天都撕不动,还是旁边的亲兵上了手帮他撕开的。
“笑话了,我要是能栽在这么个货色手里,我都对不起自己每天受的那些苦!”
谢元嘴硬,但是眼睛里头的些许惊慌的神色还是出卖了她,毕竟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说一点都不害怕是假的。
外头突然一声急迫地呼喊声,声音高的就像是一只将要被放血的猪:
“我投降我投降!……这里头有本郡郡守谢昀的儿子和沈庆之将军的儿子!”
谢元连忙扒着门缝往外头看,只见一个穿着蓝灰色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跪在北夷人骑兵的近旁,指着身后大声呼喊着,扭过头的瞬间,谢元看清楚了,是周秃子手下之一。
谢元在心里头骂了句娘,转过来恨恨地说:“早知道这些人就该全杀了!”
这般狠厉的话从她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着实让所有人都震了一下,瞬间安静。
“谢哥哥……”凝滞的气氛中,围在关义飞身边的一个女童胆怯地叫了她一声。昏暗的光线下,谢元以为看见了寻丫那双明亮又腼腆的眼睛。
可惜并不是,寻丫……
谢元的眉目伤感起来,狠厉消失不见,抿了抿嘴唇。
外头出去投降的人越来越多,紧接着有更多的人都主动作证,说谢元和沈留祯伙着一群流浪儿在一起。
而那些人,从前也多得是对着谢元和沈留祯感恩戴德的,如今却也是这般卑劣的模样。
刚刚还因为被出卖而愤恨的谢元,此时眼睛望着外头,脸上全是失望。
沈留祯给谢元缠腰上的伤,听到外头的动静也停顿了一瞬,但很快便释然了,小心翼翼地给布条打了个节,说:
“大家都是普通人,面临生死危机时,能有几个不自私?人之常情罢了。”
这话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我们怎么办?”关义飞捂着身边的孩子们,紧张地问。
三个沈家的亲兵互相看了一眼,也是面面相觑,愁眉不展。
沈留祯此时说:“义飞,你带着他们先出去吧。老师曾经说过,北夷鲜卑虽是胡人,但是一直在学习汉人施行仁政,想必不会无故杀俘,更何况还是一群一无所有的难民,杀了也没有收益,他们应该不会做这种浪费箭矢的赔本买卖。”
关义飞沉默了一会儿,他无法分辨沈留祯的判断正不正确,他只知道,他的爹娘就是死在两方的战争中的,还是分了胜负的战争之后。
战争中人命犹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平常的跟喘气一样,就像刚刚倒在外头的那些人。
他不想出去冒这个险,他觉得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子,是最后一层保护壳,有总比没有好。
于是半晌问了一句:“那你们呢?”
沈留祯似乎看出了他犹豫的原因,认真地说:
“你们跟我们在一起不安全……我和谢元会被当做破城的人质,这个地方恐怕早就被外头那些人供出来了,他们迟早要过来搜。你们先出去,我们也会换地方躲藏,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看看有没有转机。如果北夷人问起你我们的下落,你就照实说,反正他们也只能进来搜。”
关义飞这才反应过来啊。是啊,迟早要搜过来的。刚刚北夷人都说了,不出去就要被杀……
他又站着犹豫了一会儿,外头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了,黑压压的跪了一片,求饶和祈怜的声音此起彼伏,人声鼎沸。
“出去吧,沈留祯说的是对的。”谢元下了定论。
关义飞终于不再犹豫,带着那些孩子,贴着墙壁,绕过了地上周秃子的尸体,打开门一个挨着一个出去了。
一个小童路过门口的时候,仰着脸含着眼泪问谢元:“谢哥哥,我害怕,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谢元抿了抿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压在腰间佩剑上的手松了,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我在后头保护你们,先去吧。”
关义飞他们战战兢兢地伙在了出去的难民中往前,很快就看不见背影了。
谢元、沈留祯和三个亲兵,也赶紧出了门,往更深处去,换了个空房子躲了起来。
门关上以后。沈留祯因为太过害怕,而且体力不好,靠在墙壁上直喘气。
刘亲兵胳膊上中了一箭,流了那么多的血,都没有他喘的厉害。
谢元有些无语,说:“还记不记得师父说过,你偷懒不练跑步,若是打起仗来跑都跑不脱。你当时说的什么?”
沈留祯又喘了两口,说:“我说我到时候就跑得动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其实我主要是害怕,不是累的。”
谢元以自身经验之谈,讥讽他说:“你若是平时多练一练,长点本事,现在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
谢元扒在门缝上看着外头,用丹凤眼白了他一眼。
害怕么?
害怕……
尤其是沈留祯想象力丰富,一想到自己可能被置于两军阵前,然后被他爹大义灭亲,一挥手就被弓箭雨射成筛子的场景,他就胆寒。
真是胆寒,寒冷的寒。
沈留祯看了眼谢元,见她依旧是一副精力旺盛,干劲十足的模样,于是出声问:
“你不害怕吗?……咱们两个才十一岁,不对,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还没到十一岁。一会儿要是被他们抓到了,你很有可能先死,我得被带到我爹跟前再死……”
谢元的丹凤眼因为门缝的光照得发白,她皱了皱眉头,本来就有威势的眉眼立马凌厉了起来,斜眼瞪着他。尤显稚嫩的声音压低了,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大敌当前扰乱军心,要是在军中是要被砍头的?”
沈留祯心下一凛,只觉得谢元现在的模样十分可怕……当然他也心虚,随即可怜巴巴地说:
“阿元……我,我这不是害怕么,随意开个玩笑给自己壮壮胆。”
“哼。”谢元嫌弃地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