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踢到铁板
杨首辅出去之后,便令自己的长随跑一趟孙永宁的府上,要请孙永宁去自己家用晚宴。
孙永宁一天都提心吊胆的,根本没心情吃饭,可是邀请他的是杨首辅,这个面子可不能不给。
他收拾了下心情,让夫人准备了几样礼物,提溜着便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他便先迫不及待的跟杨首辅说了这件事。
“老大人,其实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能说我们便做错了”他迟疑着,轻声说:“毕竟这些年,刑部许多案子都是这么审下来,只要最后能出结果,上头也不会管。可这次”
孙永宁这一路都是杨首辅一系的,能走到这一步,也都是杨首辅提拔的。
此时他心里被建章帝今天的态度吓得半死,下意识便想从杨首辅这里得到些新的消息。
谁知道,杨首辅慢条斯理的问孙永宁:“今天桌上这鱼,看到了吗?”
孙永宁的筷子正在鱼的碟子上,闻言就笑了一声:“这哪儿能不知道?这不就是下官孝敬您的吗?”
“是啊。”杨首辅嗤笑了一声:“快船从山东那边运过来,山东到京城,都还活蹦乱跳的,一条鱼本身多少钱?用这个船运回来,又是多少钱?”
孙永宁有些不安了,忐忑的看着杨首辅:“大人,这,这也不独独是下官这么干下官也只是孝敬您的一片心”
杨首辅面色淡淡的,挑起眉看着他:“你也不独独是孝敬我一个人吧?总还得孝敬孝敬别的上官,打点打点别的同僚吧?”
孙永宁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看着杨首辅,不知道杨首辅到底是什么意思。
送礼嘛,当然得送到人的心坎儿上。
而且得讲究一个与众不同。
这才能体现出用心不是?
杨首辅叹了口气:“这一条鱼,只怕能买我府上一年的鱼了。永宁啊,你糊涂啊!”
这一句话说出来,孙永宁马上就懵了,离开座位噗通一声在他跟前跪下:“大人!大人!我”
他脑子都懵了,一时之间想到了许多事。
比如说,以前他也送孝敬,可是杨首辅却不会跟今天这样,专门拿出来敲打他。
这次杨首辅表现的太奇怪了。
倒像是像是故意专门提起这个,有话要暗示他。
孙永宁吓得心里心惊肉跳的,急忙冲孙永宁强行扯出一个笑脸:“大人,您行行好,教教下官。”
“辞官吧。”孙永宁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将帕子又扔回了桌上。
孙永宁顿时跌坐在地上,他此时眼睛剧痛,太阳穴也突突突的跳的厉害,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窟。
辞官?
他才多少岁?他才四十四岁!
这个年纪,做到了一部尚书,进了内阁!
国朝几人能有这样的殊荣?又有多少人能有他的这份能耐和恩宠?
他前途无限,以后还可能会是帝师,会是太子太傅,他的前程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可现在,杨首辅却直接要他辞官。
他有些失态,短暂的愣怔过后便不可置信的说:“大人!我不过就是任由赵普生动刑了而已!也不是没有过堂之前动刑的事,我到底错在了哪儿?”
何况就算是有错,他觉得按照他在朝中的人脉,这一次也不至于就需要致仕了。
这跟杀了他有什么两样?
杨首辅放下酒杯,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被杨首辅这么冷静的盯着,孙永宁所有的辩驳都吞进了肚子里。
人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想到了,他是杨首辅提拔上来的。
政见也都是跟着杨首辅。
杨首辅也不会希望他致仕。
那么到底是谁要他辞官,这就显而易见了。
孙永宁跌坐在地上,仍旧觉得匪夷所思:“大人,我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就因为他纵容赵普生审案,就要闹成这样?
杨首辅等到他平静了,才沉声说:“没有为什么。你要知道,宋子思是谁放进神机营的?”
孙永宁的嘴唇剧烈的抖了抖,一颗心都冷下来了。
是啊,他想起来了。
宋子思能进神机营,全靠建章帝的金口玉言。
这也就是说,宋子思是建章帝看好的人。
可是结果,宋子思在神机营里头却摊上了人命案,而且还被刑部如此重刑拷问。
那说明什么?
建章帝从来就不相信宋子思杀了人。
不仅如此,建章帝对成国公府的态度也是缓和的。
甚至还专门赏赐了已经死了徐虹光一个爵位,允诺徐家过继子嗣承继五代。
杨首辅见孙永宁面上青白交加,便失望的叹了口气:“你们太着急了,也太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了!”
“圣上让自己的人进神机营,摆明了要培养自己的人。”杨首辅看着他:“包括圣上让郭老太爷掌管五军都督府,却不让兵部文官插手军队之事,就已经能表明他的态度了。”
在建章帝看来,陷害宋子思杀人,无疑是在跟他对着干。
他可不管那么多。
杨首辅话说的够明白了,便也点到为止:“现在你还能致仕,便自己珍惜吧,接下来的话,应当也不用我说的太明白了。”
能让孙永宁平安致仕,已经是看在孙永宁只不过接了银子,睁只眼闭只眼的份上。
可赵普生就没那么轻易能逃脱了。
孙永宁苦着脸,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一瞬间之内给吸光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苦涩的看着杨首辅:“大人,我以后,还有机会吗?”
致仕了又不是不能起复。
说不定将来呢?
杨首辅并没回答这些没用的话,他只是拍了拍孙永宁的肩膀:“先回去写折子吧,其余的事,你就别再管了。”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鱼,示意孙永宁要懂得知足。
贪了这么多了,就算是中途乍然不当官了,当个富家翁,在老家过的舒舒服服,那也是毫无疑问的。
孙永宁也马上就意识到了杨首辅的意思,他苦笑了一声,朝着杨首辅重重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这才爬起来告辞走了。